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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个菲律宾贫民窟女人的奋斗史 - 菲行漫记 [打印本页]

作者: Stella 时间: 2025-8-21 08:33
标题: 一个菲律宾贫民窟女人的奋斗史 - 菲行漫记
一个菲律宾贫民窟女人的奋斗史 - 菲行漫记

我的全家福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菲律宾是亚洲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与印尼、泰国、马来西亚并称为“亚洲四小虎”。

当时的马尼拉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进这座繁华的大城市。

那一年年春天，我呱呱坠地了。

说是春天，其实还是很热的。你们知道的，这是一个热带国家，常年高温。但春天的气温还算是比较宜人的。

我的降临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带来了巨大的喜悦，但同时也给父亲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压力。

听爷爷说，那时候我的父亲还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他身材魁梧，英俊潇洒，穿着牛仔裤，戴着鸭舌帽，很是招人喜欢。

而且我的父亲很会唱歌，跟任何人都是自来熟。

在一次同学聚会上，我的母亲对他一见钟情。

于是，在同学的撮合下，他们俩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不到一年，就有了我。

那时候，我家的经济条件非常不好，虽然父亲很聪明，学习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但他作为家中长子，不得不早早地辍学，和爷爷一起扛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

我的父亲有九个兄弟姐妹，可想而知，那时候的家庭负担是很重的。

我出生后，原本很小的家就显得更拥挤了。

迫不得已，父亲便打算和新婚的母亲搬出去住。

问题是搬到哪里呢？

租房的话，凭父亲的工资，根本负担不起。

没办法，在爷爷的帮助下，父亲把家搬到了奎松市肺病医院后面的贫民窟，那就是我之后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地方。

那是一个三不管地带，可以说脏乱差是自不必说的。

那时候，马尼拉虽然很繁华，但是衰败的迹象已经慢慢凸显出来了。

有钱的人更有钱，没钱人就只能沦落街头，贫富差距渐渐变得越来越大，很多无家可归的人都涌入了我们住的那个贫民窟。

肺病医院后面有一堵高高的院墙，有人偷偷地在墙上挖了一个洞，那就是我们出入贫民窟的唯一通道。

但是好景不长，墙洞被医院的人发现了，他们便把洞补了起来。

没办法，贫民窟里的人只好在高墙内外各搭一架木梯，作为出入的通道。

由于贫民窟里的人很多，医院再也拿我们没办法了，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时候，我们家的房子是父亲一个人搭建起来的简易小木屋，房顶上盖着铁皮，目的是为了遮雨挡风。

但那种房子，天晴的时候，里面热得就像一个蒸笼。即便有风扇，吹出的也是热风。

哦，对了，那时候我们根本负担不起电费，只能从邻居家的电线上偷偷搭两根线，这样晚上吹着风扇，才能睡得着。不然，根本没法睡觉。

下雨的时候，外面下大雨，屋里面下小雨，真的是让人无可奈何也。

而且平日里，蟑螂、老鼠横行，就连睡觉的时候，它们都会跳在我们的脸上，给我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我看见老鼠都觉得很害怕。

小小年纪的我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住进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再也不要住在这种脏乱差的贫民窟里了。

我上的是公立学校的小学和中学，学杂费都是很低的。

但即便如此，对于我一贫如洗的家庭来说还是有点负担不起。

爷爷借钱买了一辆吉普尼车，父亲总是跟着爷爷去跑车，时间久了，他也学会了开。

但分家以后，那就是爷爷的经济来源了，一家十几口人就靠爷爷开吉普尼养活，生活有多艰难就可想而知了。

迫不得已，父亲便到吉普尼公司上班去了。

（图为菲律宾的吉普尼车，是二战时期美国大兵遗留下来的老古董，菲律宾人将其进行改造以后用作公共交通工具）

吉普尼公司的标准是每天不管你赚多赚少，都要给公司上交1000披索。

所以赚得少了，父亲就要自己贴钱。

赚得多了，我们一家人才能有一些生活费。

吉普尼有的时候生意好，有的时候生意不好，全靠运气，所以父亲的收入非常不稳定。

每当没有收入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就不得不忍饥挨饿了。

为了多赚点钱，父亲每天早上五点钟就去上班，晚上十二点多才收工。

饿了就去路边摊，随便吃点菲式炒面Pansit canton或者蒜蓉粥Lugaw垫补垫补。

开车的人总是感觉很无聊，父亲于是慢慢学会了抽烟。

父亲那时候赚的钱一小部分都是花在了抽烟上。

我当时上学的时候，每天早上都是不吃早餐的。

一来没有人给我准备早餐，二来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钱买早餐。

每当看到同学们吃各种各样的早餐或者零食，我就只能埋头读书，以抵抗无边的饥饿感。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凭我的刻苦努力，我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都是最好的。

那时候，我们家的餐桌上永远都是Galunggong(菲律宾人经常吃的一种海鱼），反正不是煮汤吃，就是炸着吃。

任何食物吃多了都会腻啊，我现在见到这种鱼都觉得反胃。

当然，有时候也会吃咸鸭蛋或者沙丁鱼罐头调剂一下。

哦，对了，为了缓解经济压力，母亲那时候在纸盒厂工作了几年，工资特别低，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就辞职了。

越穷越生，越生越穷。

在我之后，每隔两三年就会有一个妹妹出生。

父亲似乎有一种思想，那就是不生男孩不罢休。

一连生了三个女孩后，终于迎来了一个男孩，父亲高兴坏了。

在弟弟一周岁的时候，父亲搭上所有积蓄，还借了不少钱，为弟弟庆祝生日。

那一天，我们家买了蛋糕，也做了很多美味的食物，比如铁板烧Sisig、烤乳猪Lechon、Kare—Kare、菲式酸汤菜Sinigang、菲式红烧肉Adobo、春卷、Lumpia、菲式炒面Pansit canton、意面等等。

那一次是我长那么大以来吃得最饱，也吃得最好的一次。

人常说吃一顿好的可以顶三天，可是第二天早上，我的肚子还是饿得咕咕叫。那时候，我也在心里暗暗发誓，长大后能挣钱了，我一定不亏待自己的胃，想吃啥就吃啥，谁也别拦我。

弟弟出生后，父亲觉得最好再生一个男孩，这样就有三个女孩，两个男孩了。

可是没想到，老五还是个女孩。父亲虽然不高兴，但是也不得不认命了。

一家七口人就挤在十几平米的铁皮屋里，热得无法忍受，蚊虫叮咬，蟑螂、老鼠到处爬行，那种生活实在是太窒息了。

老师说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于是，我就发奋读书，想尽早改变我们家贫穷落后的面貌。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那时候，我不得不一边上学，一边帮父母照顾弟弟妹妹。

每次父亲带回来什么好吃的，我都是先给父母，再给弟弟妹妹，轮到我总是残羹冷炙，或者干脆就没有我的份。

避免穿同样的衣服上学，我们的衣服都是轮流穿的。

父亲对我们要求十分严格，比如不许晚归，一定要在餐桌上吃饭，东西不能随便乱放、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考试成绩不及格就要挨打等等。

因为我是老大，凡是弟弟妹妹犯错了，都是我挨打最多。

父亲总是说我没有带好弟弟妹妹，没有教好他们。

母亲性格软弱，每当父亲打我们的时候，她什么话也不敢说。

每到周末，父亲都会和同样开吉普尼的的朋友或者邻居一起喝酒。

每次喝醉了，回到家，看着什么不顺眼，他就拿我们撒气，把我们挨个打一顿。

那时候生活虽然艰难，但是快乐也很简单。

每到节假日，母亲有时候会带我们去Pangasinan乡下姥姥家玩耍，去河里游泳，抓鱼，摸虾，荡秋千，跳皮筋，捉迷藏，玩得可开心了。只有那时候，我才能放开了玩,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孩子。

是啊，穷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天生就是苦命，没有好吃的，没有新衣服穿，只有干不完的活。

我那时候除了上学，就是做无尽的家务活，洗衣服，做饭，洗碗碟……最主要的是照顾几个弟弟妹妹。

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到了青春懵懂的年纪，虽然我长得一般，但是我学习还不错，所以班上还是有男生喜欢我。

但是父亲对我要求十分严格，他明确地说25岁之前不能谈恋爱。

即便我也喜欢那个男生，我也不敢说，更不敢私下与其交往了，要是让父亲发现了，他非打死我不可。

有好多次，父亲就专门抽时间到学校门口守着，看我有没有与男生来往。

有一次，一个喜欢我的男生要送我回家，被我严词拒绝。

但那个男生是个厚脸皮，他抢过我的书包，非要送我。

我说“书包我不要了，你拿去吧！”

然后我就飞快地跑回了家。

有时候即便是同学们想去我家玩，我都没有答应。

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住在贫民窟里。

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总有一些人会窥探你的秘密。

我们班上有一个男孩子十分调皮，经常羞辱我，我至今记得他的姓名，他叫Joseph Pablo,有一天放学后，他竟然悄悄地跟踪我。

第二天到学校后，他就向同学们大声嚷嚷道"小侏儒住在奎松市肺病医院后面的贫民窟里，我们不要和她玩耍，她有传染病……”

我一听，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胸中一团怒火直往外冒。

我警告他立即停止羞辱我，不然对他不客气了。

他还对我嬉皮笑脸地说“偏不，偏不。”

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我迅速走过去，趁他不注意，握紧拳头，朝他脸上狠狠地打了一拳。

他的一只眼睛很快就成了熊猫眼。

他哭着告诉了老师，老师于是把我母亲叫到了学校。

母亲问我“为什么打人家？”

我说“他侮辱我，说我是小侏儒，住在贫民窟。”

母亲哭，我也哭。

在老师的调解下，我母亲给人家赔了100披索的医药费。

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羞辱我了，看到我都躲着走。

人穷了，就容易被人欺负，就连自己人也看不起我们。

自从我们搬到贫民窟以后，我的叔叔姑姑们就再也没跟我们来往过。

偶尔去爷爷奶奶家玩，他们也对我另眼相看。

我那时候就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一所好大学，毕业后我就像一位同学的妈妈那样，去国外工作，挣大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让一家人不再受苦受难。

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我的刻苦努力下，中学毕业后，我的成绩过了菲律宾理工大学的录取分数线，最后如愿以偿被这所百年名校录取了。

菲律宾理工大学创办于1904年，属于菲律宾五大名校之一，属于公办、非营利、非宗教的大学。

所以学费是很低的，我那时候的学费一学期只有三百披索。但是那时候钱顶钱啊，三百披索可以买很多东西了，我那时一餐的伙食费只有二十披索。

在选择专业方面，我听从了父亲一位朋友Marvin Lao的建议，选择了播音主持专业。Marvin叔叔是一个华裔，在ABS-CBN做专业主持人。

他说做主持人前景广阔，以后毕业了，他可以推荐我进他们公司。

众所周知，ABS-CBN是菲律宾非常领先的媒体和娱乐公司，通过电视、广播、数字和电影提供高质量的内容，致力于公共服务并弘扬菲律宾价值观。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选择什么专业，既然有成功人士为我指路，那我还等什么呢？

于是，我就毫不犹豫地报了播音主持专业，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个专业不用学高数。我数学不太好，所以也是有点逃避的意思。

再说了，学费也很低，这个是最主要的。

那时候，我的爷爷奶奶开了一家猪肉铺，专门收猪，杀猪，卖猪肉，生意挺好的。

于是，我在闲暇之时，就经常帮爷爷奶奶卖猪肉，送肉，收账。

我那时候由于吃得差，所以显得十分瘦小，但我很要强，提起几十斤的猪肉依然健步如飞，而且从来不舍得坐三轮车。

一些人没钱，但却很想吃肉，邻里之间嘛，欠个账很正常。

但是总有一些人不自觉，说好的时间，却不按时还钱。

于是，我就把赊账人的名字和电话记下来，挨个打电话，甚至上门去要账。

后来，爷爷奶奶攒到了一些钱，于是就把猪肉铺搬到了Project-6地区，他们在那里建了简陋的房子，但比我们贫民窟的房子要好很多。

这样一来，爷爷奶奶家就离我们学校很远了。

为了继续帮爷爷奶奶卖猪肉，我就干脆搬到他们家住，只是上学就麻烦了，每天坐吉普尼来回就要花两个多小时。

帮爷爷奶奶卖猪肉的好处就是，他们经常会给我一挂猪肉，让我带回家。这样，我们一家人就可以打打牙祭了。而且生意好的时候，他们也会给我一些零花钱。

为了省钱，我还是不舍得买早餐吃。中午就在学校食堂简单吃一点。

晚上回奶奶家才能美美吃一顿饱饭。当然洗衣服、刷碗等活也都是我主动承担的，我不能白吃白住啊！

大学四年，别的同学都陆陆续续谈恋爱了，但是我的父亲还是对我要求十分严格。

从一开学，父母亲轮番警告我说“现在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那么多了，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你了。但如果你早早谈恋爱，怀孕了，那就不要上学了，我就不再给你钱了，你就自生自灭吧，继续像我一样过苦日子吧！”

我觉得父母说得有道理，听他们的话准没错。因为很多人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时候，如何养家呢？

于是，我埋头苦读，无情拒绝了众多追求我的男生，最终以优异成绩毕业了。

虽然我学的是播音主持专业，但是我感觉自己形象不是很好，又很腼腆，所以找工作时就没朝那方面想。

至于说找Marvin Lao叔叔走后门进ABS-CBN，那就更不消说了。

因为他很有钱，我们家好几年都没有跟他来往了，我估计他当初也就是那么顺口一说吧，我也不好意思再找他帮忙了。

我试图找其它方面的文员工作，但是投了一些简历后，就石沉大海了。

于是，我就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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