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的夜市里，摊主教我如何吃芒果和虾酱 - 菲华论坛

夜市的灯像潮湿的星星在头顶抖动。
摊主把一盘青芒放到我面前。
刀子细细地滑过果皮。
像把夜色剥开。
他笑着说要蘸虾酱。
声音被电扇切碎。
咸味从空气里提前抵达舌头。
大概是风的手段。
我迟疑了一下。
把果肉按入那团深色的泥。
盐。
甜。
酸。
像三条窄街同时拐弯。
他问我从哪里来。
我说不远。
又像很远。
也只是一个说不清的方向。
油烟向上升。
教堂钟声从不近不远的屋顶滚过来。
孩子追着气球。
塑料的亮光像雨后的树叶。
他示范第二口。
先舔一圈。
再咬。
再慢慢吞。
倒也像一场仪式。
比祈祷轻。
比叛逆重。
我想起旧巷的柚子。
外婆用盐水泡过。
她说盐让果子醒来。
今晚的虾酱也是。
只是醒来的不是果子。
是我。
摊主把辣椒切成月牙。
一片一片。
像在分割某种耐心。
他说吃这个会想家。
我点头。
没说为什么。
旁边的收音机播放一首英文老歌。
我听懂的词不多。
懂得的旋律却很旧。
像我拎着的影子。
我问他这酱是什么做的。
他报出一串名字。
鱼露。
糖。
蒜。
阳光和时间。
还有一点不肯解释的黑夜。
我想起来时的海。
潮水把脚印抹去。
又像是一种怜悯。
又像是在提醒。
第三口太咸。
我仍然吞下。
舌尖被刺醒。
眼角被风吹得发酸。
大概是芒果。
也可能不是。
人群涌过去又退回来。
像一支练习多年的合唱。
没有指挥。
却不至于散。
他把最后一块递给我。
说你看。
这样吃才算懂。
我不确定。
我只记得那些被削下的皮在砧板边缘蜷缩。
像一阵短暂的浪。
我把小费压在纸盘下面。
灯光晃了一下。
像给夜市眨眼。
我也眨眼。
归途很短。
心事很长。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