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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笑满七千岛——菲律宾环岛行 十多万字,发出不一样的声音 [打印本页]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2 13:29
标题: 笑满七千岛——菲律宾环岛行 十多万字,发出不一样的声音
我是背包客,首次发帖。2010年初菲律宾呆了一个月,从北到南走遍了大部分地方,包括“恐怖”的棉兰老岛。回来写给自己了一个游记来纪念这段藏在我心底的时光。头次写这么长的东西,写得觉得很拿不出手,一直躺在硬盘里。直到现在,中菲局势成了这样,看到国民对菲律宾的声讨,深感遗憾。我们彼此互相都缺乏必要的了解。我不能做什么,但是我觉得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种声音的存在,是最可怕的事情。所以只是想以我的视角告诉你们一个真实的菲律宾。这里没有什么具体的旅行信息,但要是想多了解这个国家,再好不过了。我只能说,菲律宾人的笑容是目前为止见过的最让我沉醉的,菲律宾有七千多个岛屿,所以起个名字吧,就叫笑满七千岛。
愿意解答菲律宾的相关问题,并虚心接受意见。



第一章 踏足




1

菲律宾……
闭上眼睛,让这几个字在你的舌尖翻转,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可能是椰树摇曳下的砂糖一样洁白的沙滩,饱满多汁的椰子和芒果,或是马尼拉夜晚霓虹灯下绚烂的夜生活……而真正让我下定决心去一探究竟的是马尼拉人质事件。在2010年夏天之前,菲律宾的警察——或者说菲律宾这个国家——从来就没有真正引起过中国的注意,而这次也绝不能算是一次很好的推广。一位在美国公司工作见多识广的朋友知道了我可能成为下一个牺牲品后就给我这样的忠告:“去那里,就算靠近劫匪,也不要靠近警察。”
对于菲律宾的警察确实还流传着这么一个段子,说如果在街上遇到了抢劫事件,当事人报警,伦敦警察十分钟到案发现场,纽约警察只消五分钟,而马尼拉警察立刻能到,因为他们就在现场。
这是个怎样的民族,能做出很多违背常规的事情?这个国家的人们真的能在别人痛苦的时候笑出声来么?
好奇心驱使下,我敲定了寒假去往马尼拉的机票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2 13:33
我在飞机上读我收集来的新闻。
一则报道了在菲律宾长滩岛,一对西方面孔的外籍游客在涛声椰影之下突然“性”致高涨,竟然公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起他们爱做的事”,令周围人群大惊失色、瞠目结舌。
像长滩一样优质的海滩确实是菲律宾的最大招牌,而且遍布整个国家。菲律宾拥有着世界上最纯净级别的沙滩和海水,绝对冠绝东南亚。欧美游客不远万里怀揣防晒霜飞来试图晒黑他们的皮肤,或者计划在这里搞点浪漫。二十多年前一个西班牙小伙和一个塞尔维亚姑娘显然是在这里玩出了花儿,以至于那姑娘头脑还沉浸在昏沉状态中,居然同意用西班牙语“菲律宾•送玫瑰”作为他们刚好在情人节那天出生在日内瓦的孩子的名字。他们就是现在瑞士国家足球队主力中后卫菲利普•森德罗斯(Philippe Senderos)的父母。其实这里的海滩不像你想象的那样遥不可及,只要你经常看插播在广告中的电视节目,就会对一则上好佳的广告不陌生,其中白糖一般延绵好几公里的沙滩就是长滩。长滩就是海中的一个狭长的海岛,经常会被各种旅游杂志和机构评选为世界最美沙滩之一,每个游客来菲律宾的必到之处。
新加坡《星岛日报》讲了一个丑小鸭变白天鹅的故事。一名衷心勤恳、在雇主家工作了二十年的菲佣得到了已故雇主给她留下的包括现金和一套高档公寓在内,价值四百万美元的巨额遗产。无独有偶。比尔•布莱森在他的《走遍烤焦国》里提到,澳大利亚人兰•汉考克,那个曾经发现并拥有比美国和加拿大的铁矿石总量还多的矿产大亨,在1992年他的弥留之际,不声不语地干了一件让梦想成为富二代的子孙们下巴着地的事情:他娶了他家名叫罗斯的菲律宾女佣(之后该叫她汉考克太太),使她成为一幢价值三千五百万澳元的豪宅的主人,这还只是不动产方面的资产。
实际上我们绝少能在内地——尤其是北方——接触到这来自菲律宾的国际品牌。当菲佣八十年代开始盛行香港时,这股风不免的要透过包括港台电影电视剧之类的媒介于十年之后深入我们的生活。
为什么菲佣能风靡香港?
一是她们受教育程度高且讲英语。得益于菲律宾的教育体系,早在1994年,菲律宾就是亚洲识字率最高的国家。而在菲律宾女佣中,具有初级以上教育水平的人占将近百分之九十五,更不乏高学历的大学生;二是菲律宾人的种种天性。比如大都耐心善良、笃信天主教,乐观淳朴、善忍让,不温不火,总挂着微笑;三是讲卫生,早睡早起,生活习惯好。无论在菲律宾国内还是香港等亚洲发达国家、意大利、甚至埃及,找一个菲律宾女佣都成为了各个上层家庭的标志。所以菲律宾政府斗胆提出一个很响亮的口号:只要世界有人的地方,就要有菲律宾女佣。女拥的勤劳也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为什么菲律宾的妇女愿意到国外工作呢?
近几十年来由于菲律宾国内的经济萧条,加上人们普遍具有说流利英语的能力,出国谋生就成了养活一个大家庭的必须的出路。1967年,时任菲律宾劳工部长的布拉斯•普奥莱主持制定了菲律宾劳工法。之后又明确提出了“菲律宾海外劳工就业”项目,并先后设立了菲律宾人海外就业管理、技能培训中心等部门,并规定所有外出务工劳工必须由菲劳动部门办理劳动合同、签证及派遣的相关事宜。但这些事后是否被严格执行,那是另外一回事了。自那之后,世界各地陆续出现了菲律宾人的身影:有在加拿大的护士、在卡塔尔的建筑工人、在日本的娱乐业者、新加坡的清洁工……菲律宾人成为了国际流动性最高的人民之一,仅次于中国和印度。据统计,现在接收菲律宾海外劳工人数最多的地区前三名是沙特阿拉伯、香港和阿联酋。劳工们每年总共向国内的家人汇回大约一百二十亿美元的外汇,居然能占到全菲律宾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之十三,平均每个海外劳工在养活着五名家乡的亲人。她们因此被奉为“国家英雄”。普莱奥因此成了菲律宾家喻户晓的人物,被称作“菲律宾劳工之父”。任何人,尤其是女性的海外劳工,一提到他都会肃然起敬。正是他使得菲律宾女性摆脱了宿命,漂洋过海,挣回那些数倍于国内工资的辛苦钱。
创造了如此多的价值,她们的地位如何?
菲律宾政府相当重视海外劳工。据报道,每年圣诞节海外劳工集中回国探亲时,政府会为他们在机场铺设红地毯,设立快速通道,并专门搞一次接机仪式。1995年,新加坡以谋杀罪指控一名菲佣谋杀另一名菲佣及其雇主家五岁的孩子。虽然律师认为被告是冤枉的,且当时菲律宾总统拉莫斯也亲自交涉,试图免其一死,但新加坡法院还是核准对这名女佣执行了死刑。之后,拉莫斯总统召回了菲律宾驻新加坡的外交官,新菲两国陷入一段时间的断交。而菲律宾国内,十万人在这名女佣的家乡圣巴勃罗,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菲佣之所以如此受重视,这也多数是因为,政府会从海外劳工汇回国内的钱当中抽取一小部分作为财政收入的一项重要来源。
那么在菲律宾国内,人们的生存状况如何?
据美国《中国邮报》报道,在世界劳工组织最新发布的《2010全球工资报告》说,菲律宾和世界其他地方相反,多数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并不能获得相应的高收入。菲律宾国内的打工者缺乏最基本的工资保障,因而很多人的生活承受着极高的风险。甚至,每天收入在二十人民币以下的人口能占到百分之四十。其中官方就证实,马尼拉有五万穷人因没有住所,只能生活在市郊的各处墓地。尽管统计数字显示,菲律宾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约为一千七百美元,但除去百分之一菲海外劳工的创造,菲律宾国内的财富主要集中在包括一百万的华侨和少部分精英在内的百分之三的人群中,可见,其他百分之九十六的菲律宾人在从事着多么廉价的劳动。
普华永道会计事务所的一份报告也显示着菲律宾贫富悬殊的现状。首都马尼拉市拥有的财富在世界城市的排名中位列第四十,也跻身第三档的世界级城市。这些都告诉你,这里不是一个生活成本很低的地方。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2 13:35
除了财富分配困扰着菲律宾人,自然对他们也并不友好。一篇报道介绍了菲律宾人给台风起名字时表现出来的天赋。台风委员会1998年在马尼拉召开的会议上(开会都得在马尼拉,必须的)决议,从2000年开始,采用具有亚洲风格的名字对影响亚洲的台风进行命名,达到增强人们对台风的警觉的效果。菲律宾根据命名法对台风提供的名称有“西马仑”(菲律宾野牛)、“黑格比”(鞭子)、“莫拉菲”(菲律宾硬木)、“卢碧”(残酷)、“马勒卡”(强壮)、“塔拉斯”(锐利)。可见这里的人们对于台风有深切的体会。
夏秋两季,漫不经心听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就算你在做其他事情,有一个词也会高频地出现。天气播报员手指着一面空墙,嘴里还念念有词:“巴士海峡、巴林塘海峡……”。两座海峡位于菲律宾吕宋岛北部和台湾岛之间,这是台风开始要影响我国的一道警戒线。实际上东南亚地区的台风形成于菲律宾以东洋面,这个国家给我们每年送来至少一百亿吨的降水。从七月起到十一月底,菲律宾平均每年遭遇大大小小的台风侵袭二十多次,2010年分别受到了最强级别的台风“康森”、“鲶鱼”的袭击。除了像儿童般尖叫的劲风掀翻人们房屋的顶棚,降下暴雨并在城市中留下及膝的积水,大面积长时间停水停电,还容易引发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甚至因此酿成人祸。2008年,一艘载有七百多人的客轮遭遇台风“风神”的袭击导致倾覆,时任总统阿罗约要求彻查为何在台风预警发布后仍允许这艘客轮开航。所以这提醒你,在台风季节去菲律宾可不是非常明智的举动。
既然提到了阿罗约,这里有一篇介绍了她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这位身高只有一米半的总统是菲律宾前总统马尔帕加尔的女儿。具有福建血统。她是比尔•克林顿在华盛顿乔治敦大学时的同学,却没能完成她的学业,经过总统父亲的深思熟虑,让她回国与身为律师和商人的何塞•阿罗约结婚。由于事业心强,仕途一帆风顺。你绝对会感到惊讶,当你去了解这个锉妞儿的故事作为菲律宾现代史,1995年参议员选举时成为“选举皇后”,改写了菲律宾有史以来单个候选人所获得的最高的得票数的纪录。2000年作为副总统领导反对派把由于受贿丑闻和风流艳史而风雨飘摇的演员总统埃斯特拉达拉下台。2005年,以“我不会屈服于压力”的姿态,在天主教会的支持下顶住了政治漩涡,并把她因干涉政府人事、非法赌博而在此之前招致舆论不满的贪婪的丈夫送往国外以放低姿态,以度过这一动荡的时期。丈夫为她的政治生涯做出了牺牲,因为当年老爸教育她:上帝第一,国家第二,家庭第三。
不过总统位置在2010年已被高举反腐、减贫、建设一个美好的菲律宾等旗号的诺诺•阿基诺取代。他上任之初,对于他的介绍铺天盖地,拿出一篇来分享。此人脖子中还留有一颗子弹,是政变军人在她母亲执政期间送给他的。他目前独身,酷爱吸烟和跑车,竞选前曾表示成功后会戒烟,当选后与奥巴马通电话时,后者表示愿提供戒烟经验。但如今改口“为了维护国家的稳定,减小工作压力,暂时还不能戒”,并婉拒了戒烟公益广告的代言。成为总统后的第一个圣诞节,他就用之前的宝马换了一辆二手保时捷,迫不及待地去克拉克试车。
读着读着我发现其实我们对这个国家的了解几乎为零,就像住在楼房里你不知道你的隔壁怎么称呼。就算翻开我们的报纸,你也会感到这个岛国和我们的政治、经济、文化交往不那么频繁。不常看到政治上有什么互访,或发生什么龌龊的事;没有什么东西是菲律宾产的而我们少了它就不行(但少了老美和他们的计算机,我们的生活就会一下倒退回三十年之前,不敢想象);也没有什么经典的电影和电视剧能给我们提供一扇了解它的窗口;它也没给我们的青少年留下像机器猫、大力水手、鼹鼠、丁丁这样世界皆知的卡通形象。说实话,我们太无视我们的邻居了。
如果你能知道棉兰老、美军基地、麦哲伦这些和菲律宾有关的事物,那我先替菲律宾人民握住你的手,感谢你的博学。对此我可一点都不惊讶,我已经提前做好了有人会反问我“菲律宾是在亚洲吗”这类问题的准备了。也许很多人还会认为如果从中国的东南沿海向五点钟的方向扔支装有信的瓶子,那一定是澳大利亚的海边的孩子捡到它;还有人提出菲律宾人民反华。我虽不能轻易完全否认这事,不过确实没有事实表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中国和中国人的态度比以下国家更恶劣:日本对国民的调查结果显示,九成人对中国人没有好印象;走在蒙古乌兰巴托大街上,如果任何迹象表明你是中国人,周围就会聚过来几个蒙古人赏你几个老拳;更严重的是曾经的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发生的大规模针对华人的大规模种族冲突。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2 13:36
既然我们对这个国家再也说不上什么了,我们就有必要再罗列出一些事实。
这里的偶像叫做曼尼•帕奎奥。菲律宾人的骄傲,著名中轻量级拳击手,八个级别拳王金腰带拥有者,绰号“亚洲驱逐舰”。身高仅一米六九,参加的五十七场比赛仅输三场,其中三十八场比赛击倒对手。年收入三千二百万美元,远远超过梅西等红得烫手的足球明星。美国拳击专栏作家评价他时曾说:“帕奎奥非常有可能成为成吉思汗后第二个征服西方的亚洲勇士”。可是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当他擎着菲律宾国旗引领代表团入场的时候,没有人认得出他就是在美国一场比赛能分到上千万美元的家伙。为了减轻母亲抚养六个孩子的重任,十四岁时,他和伙伴厄尔尼只身跑到马尼拉街头卖香烟,而后者成为了他现在的贴身保镖。后来他开始参加地下黑拳比赛,不少拳手死于这种毫无保障的业余比赛,但他仍义无反顾地参加,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赢了几场就能拿到一百比索的奖金。这样他逐渐崭露头角,并一步一步打到美国,成为拳王。每当他比赛时,菲律宾街头的犯罪率一定暴跌,因为大家都去看比赛直播了。就连反政府武装和政府军之间的激战,也会在有帕奎奥比赛的时候心照不宣地停火。他和Journey乐队的主唱阿内尔•皮内达(Arnel Pineda)一样,都出身于贫民窟,最终能跻身美国主流社会,这样的故事是每一个菲律宾人的梦想,自然把他们当做的偶像和神话。帕奎奥即将弃拳从政。
华人是最早造访这片岛屿的外人。中菲两国的交往从公元三世纪就先以贸易的形式展开了。十六世纪开始,华人积极参与到当地人的反抗西班牙殖民者的运动当中,其中的楷模——一个叫王彬的福建人——成为了两国友谊的象征,至今马尼拉的唐人街上还能通过雕像一睹他的尊容。而两国重要人物之间的正式访问交流可以追溯到1417年,菲律宾棉兰老西南部的苏禄群岛上酋长国的几名国王携亲属和随从三百余人横跨南中国海,一路航行至泉州登陆,然后走水路至杭州,沿京杭大运河历时两个多月才抵达北京。永乐皇帝朱棣对苏禄国王一行历尽千辛万苦前来中国极为感动,设国宴款待来客、邀登长城远眺、商国策大事。在北京停留一个月中双方建立深厚的友谊。但在归途中,苏禄国王身患风寒病逝于山东德州。永乐皇帝闻此讯悲痛不已,随即按明朝亲王的规格厚葬苏禄国王。苏禄贵宾对中方的隆重接待和丧事办理感激不尽。留下王妃和儿子等十余人在中国守灵,遂在德州扎下根来。至今德州的温、安两姓已是苏禄国王的第二十多代后裔。
它是亚洲最大的天主教国家。由于长期的西班牙、美国的统治,相比于亚洲的邻居,他们和拉丁美洲的伙伴们似乎更有共同点。就像一个被遗弃在太平洋西岸的孩子,没人疼爱,只是当分个财产之类的事情出现,他才被人们想起并走向被各方争抢的另一个极端。跟西班牙人一样,疯狂崇拜圣母玛利亚,她的雕像和装饰品无处不在。
它是世界上第三大说英语的国家。这美国人在短暂的殖民时期给这里留下的最有价值的财产。还在二十世纪初,美国就帮助菲律宾建立起了与美国完全相同的教育体系,小学六年、中学四年、大学四年,教育的普及给人们提供了更多的谋生技能,这甚至是菲佣能普遍盛行的最基本的条件。不仅如此,菲律宾近年已超越印度成为全球最大话务中心服务外包国。你有没有想到过,明明身在美国的你,在节日前后致电书商亚马逊询问下过的订单何时才能有点发货的希望,这个电话早已漂洋过海到了亚洲。相比于印度,菲律宾在地理位置上更有优势,与全球最大的外包服务需求国美国距离更近,且菲律宾接线员的英语发音更为地道纯正。
这里是航海家麦哲伦的葬身之地。这位出生在葡萄牙,却感觉明珠暗投转而为西班牙效力的贵族,经历了之前海上漂泊的磨难和征服当地部落的顺利,目中无人的他在宿务麦克坦岛因为自不量力,急于求成而插手当地部落间的内讧,被“地头蛇”拉普拉普酋长砍掉。如今这两位冤家的雕像在当时事件的发生地并排摆在一起,让游客去忖度当地的人们对于这两位人物的情感。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2 13:36
它是世界上仅有的以人名命名的国家。十六世纪西班牙向这里派出了探险队,指挥官比利亚洛沃斯很会来事儿地以西班牙国王查理一世的儿子菲利普的名字给这些岛屿重新命名。结果就是,几十年后,另外一位探险家黎牙实比奉已继位的菲利普国王之命去征服国王他自己。
它的人口以亚洲最快的速度增长。预计再有两年就可以进入一亿人口俱乐部了,且全国人口平均年龄仅二十二岁半,这与天主教反对节育及堕胎有密切关系。由于受到天主教会的反对,菲律宾众议院多项关于生殖健康政策的法案和决议迟迟未能通过。所以当你要是遇到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告诉你街角那个光着屁股的孩子是他的外孙时,可不要惊讶。
它也是世界上盛产美女的地方。除了女佣世界闻名,选美大赛上也少不了菲律宾女孩的风姿。1969年,菲律宾小姐迪亚兹由于一举摘得世界环球小姐大赛冠军而让世界的人们注意到了这里的女性。从此,菲律宾女人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各级选美大赛中,而后又数次摘得这项荣誉,菲律宾于1974年和1994年两次举办了这项比赛,小姐的靓丽和委内瑞拉齐名。
这里曾经是美军在远东的主要军事基地。两万名美军常住苏比克湾,直到1992年,战机和军舰才从克拉克空军基地和苏比克湾海军基地撤出。菲律宾的军事基地在越战中给美军提供了重要的补给,并对战机军舰进行及时维修。军队撤出后已经成功转型,美国联邦快递公司启用这里的机场跑道设立了亚太地区运转中心,再加上政府的优惠政策,马尼拉北部的苏比克湾吸引了很多跨国公司设立物流中心和办事处。
吉普尼车是这里独特的风景线。吉普尼就是二战时美军的运兵车,战后军队撤了,吉普(Jeep)车留了下来。菲律宾人善于变废为宝,一位音乐家把一辆破吉普加以改装彩饰,成为马尼拉第一辆吉普尼,他因此还荣获发明家奖。于是大家纷纷效仿,把吉普车装上日本的引擎,马来西亚的轮胎,将车斗加长,在车斗的后部开一个口作为乘客上车的入口,车斗里相对放置两排座位,人们相视而坐,坐满后能有十几到二十人。因为由吉普车改装而成,而且收费低廉,所以人们把Jeep和一种收费便宜的小公共汽车(也叫吉尼车Jitney)的名字合在一起,给这种改装车起名叫吉普尼(Jeepney)。车辆都是私有的,车主信手在车体上挥笔泼墨绘制涂鸦,把车装扮得像花瓜一样,所以每辆车的图案和色调都不相同。再给爱车起个独特的名字,这些名字或者就是主人的名字,或者寄托主人的情趣和感情,或者有着很强的宗教意味。比如像“Mocsol的一家人”、“圣婴”、“基督徒”、“踢人者”、“上帝永远是好的”、“爱乔伊丝•安”等等,让你时刻感受到菲律宾人对生活的乐观态度。然后就能拉着长长的令人窒息的黑烟开到街上拉载客人。行驶线路都是司机自己定,在前挡风玻璃上,六七个挂钩上挂着双面写着地名或街道名称的牌子,招手上车就近下车,颇似当年横行京城的小公共。不管是否是因为吉普尼给马尼拉甚至整个菲律宾制造了臭名昭著的空气污染,至少,在这个星球上,你再也不可能在别的地方看到这种情景了,这种独一无二的异国情调能让人着魔。
其他的各个方面还包括:在这里发现了世界上最大的珍珠,产于巴拉望的海底巨蚌,这枚已经生长了六百余年的珍宝1984年在拍卖会上以四千二百万美元成交;它在1986年拥有了亚洲首位民选女总统;菲律宾航空公司于1941年在战争炮火中就实现了商业首航,并保持了优秀的安全记录,仅有的一次客机失事要追溯到1949年了;马尼拉的圣托马斯大学是亚洲最早的大学,建于1611年,巧的很,如今整整四百年;二战后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由于受到美帝国主义的帮扶,菲律宾这个丑小鸭同日本、缅甸一道同属亚洲最富有的国家;皮纳斯(Pinas,菲律宾人对自己国家的爱称)拥有七千一百零七个岛屿,同时菲律宾人正力图完成一项庞大的计划,寻找同样数量的热爱自己国家的理由;菲律宾人和美国人一样热衷创造各种记录。比如最近就创造了同时植树最多的世界纪录、两万身着黑白两色T恤的师生在操场上排列成一个巨型的十字架造型,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1999年第一批通过电子邮件传播的“我爱你”病毒是由菲律宾IT专业的学生创造的;亚洲开发银行总部就在马尼拉;这个国家还允许私人保有枪支;他们的货币叫做菲律宾比索,截止2011年初,大致的汇率是一百比索兑十五元人民币;穷人们喜欢在河流和大海的沿岸水面上方用木材搭建“水屋”,因为在水面上搭房子不占用土地,不用付钱,你想搭就搭。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2 13:36
在排名方面,菲律宾的海岸线长度世界第五;人们拥有手机的数量世界第十;菲律宾是世界上最大的椰子出口国,每年收获约120亿个椰子,四分之一的菲律宾人直接或间接靠椰子为生。菲律宾的芒果产量只能排在世界第七,到了大陆就都成芒果干了,沃尔玛超市常年出售的都乐菠萝也主要来自发音奇怪的棉兰老地区。国民快乐指数世界第十四——就连劫匪门多萨在劫持大巴车之后,还能和素不相识的大巴司机像老朋友一样有说有笑,也没有限制人质的说话自由;相应的自杀率只有百分之零点五,在全世界范围内属于最低的那百分之十的国家;而另一方面,媒体透明度在世界一百七十八个国家中仅排名第一百五十六位。中国排在哪?第一百七十一名!仅在诸如朝鲜、土库曼斯坦、缅甸、厄立特里亚之流的国家前列。
这个国家,与我们隔海相望,它一直安静地躺在那里,急切地等待你去发掘。弄清楚以上这些事实以后,我更觉得这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于是,菲律宾自然成为我新年的目的地,并充满期待,就像菲律宾人民对新一年的企盼一样。最新的民调显示,超过九成的菲律宾民众认为生活会变得更好。菲律宾人之所以如此乐观是天性使然,菲律宾人一贯如此,希望一切会变好。
他们像美国人一样没有储蓄习惯,具有和俄罗斯人一样觉得“人们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所以有了钱就尽快把它们花掉”的想法,没钱的时候再说。“巴哈拉纳”这句话经常会挂在他们的嘴边,意思是 “顺其自然”、“见鬼去吧”。他们信奉:“所有事情都会过去,而体验此时的生活才是弥足珍贵的。”
这绝对会是个超乎你想象的国家。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背上包出发了。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2 13:37
2

飞越了南海,透过舷窗再次能看到陆地。下面完全是被绿色植被覆盖的热带景象,像是一块碧绿的地毯,偶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或是一条繁忙的公路穿插在其中。不免地在心中问自己,到了这片土地到底会面对些什么?安全能得到保障吗?人们对游客的态度是否友善?
为此我可是专门有所准备的。我带了四件最破旧的T恤,使用两百块钱一部的手机,除此之外没有携带任何电子产品,把手表也留在家里。首先从外貌上保持低调,尽量和当地普通人保持一致,不惹人注目。我在钱包里留着几张崭新的一块钱纸币,作为小礼物,便于交往时使用。我相信,本着我一贯的低调友善的原则,在不同文化的社会中不会惹出麻烦的。
忧虑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好奇。人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们每天吃什么?一切都是未知,不过这也是旅行之所以让人期待的原因。我之所以称之为旅行,是因为我要去深入最普通的人们中感受一种不同的文化给我带来的撞击,从而更全面的了解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
今天可是个大日子,我从此开始,将抛掉我在国内一切的身份和面具,试图去尝试当一个月的菲律宾人。我是说我们多数人都会在生我们降生的这片土地上规规矩矩地过完一生,我们日复一日重复同样的路线,甚至见同样的人,做同样的事,以至于我们都忽略了世界上还有其他生活意识形态的存在而沉浸在无法自拔的自恋当中:在小酒馆里呷着吉宁斯啤酒为令人着迷的英国式幽默而放声大笑,徜徉在蓝白两色统治的地中海岛屿令人窒息的夕阳中,去非洲大草原和野生动物共舞,在壮阔的湄公河上去驾一叶半球状轻舟,无论冬夏的清晨都坚持在瓦拉纳西的恒河中沐浴,吃完烤肉后一头扎进舞会找一个女伴跳一支探戈……不难理解为什么很多旅人开始时明明只是打算旅行,却到了一个地方就再也不想离开。像托尼•惠勒、海明威、比尔•布莱森以及太多太多的普通人。至少你可以尝试一下在某一国家生活一段时间,体验融入当地氛围的感受,并假想要是我当初投胎到了这个国家,我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这个问题很奇妙,为什么你一出生就是在某个特定的国家?你完全有同等的几率诞生在另外的一个国家,并因此过上完全不一样的一种生活。
世界之大,你难以想象。用一句话来说:“如果一个人不去旅行,那他出生的意义何在呢?”“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就要好好看看他。”

我搭乘中国南方航空的飞机,携带着一万比索和四百七十美元降落在马尼拉国际机场,并准备把它们都贡献给这个国家。
要去菲律宾,你不得不先了解一个人。就算你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你也会在到达马尼拉机场的第一时间知晓一切。他曾经是一名记者,二十二岁开始踏入政坛,二十九岁成为省长,三十三岁当选国会参议员。因在费迪南德•马科斯总统二十年独裁统治期间公开唱反调而被政府视为眼中钉,并因此锒铛入狱。即便在狱中他仍展开斗争,直到因心脏病被获准到美国就医。实际上这相当于马科斯给他的一个台阶,给你提供一切物质保障,只要你能在美国好好呆着安度晚年。1983年,做完心脏搭桥手术的他得知马科斯迫于国内外舆论压力,同意恢复反对党活动并准备在次年举行议会选举后,毅然决定回国。虽然马科斯口口声声称保证他的安全,他还是在坐上从台北起飞的航班后就穿好了防弹衣。即使他还未走出机舱便被派来的“特别”安全警卫员贴身保护起来,但还是在刚走下飞机舷梯时被子弹射穿头部。这一切事后被证明都是马科斯和他的同僚们一手策划导演的。这个人就是被称为“我们从未拥有过的最好的总统”的贝格尼奥•尼诺•阿基诺。你不可能避开这个名字,因为马尼拉国际机场就叫尼诺•阿基诺国际机场。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2 13:37
阿基诺生前最喜欢的一首歌是《老橡树上的黄丝带》,歌词讲述的是一名蒙冤入狱的犯人在服刑前对妻子说,如果三年后我出狱时家里人仍然欢迎我回来,就请在家门口的老橡树上系上一条黄丝带。要是没有看见黄丝带,我到时就会自行离去。三年后当他归来时,离家远远的就看见屋前屋后每一棵橡树上满满挂着的黄丝带在迎风飘扬的感人故事。而黄丝带也成为了接纳被囚禁的人回家的标志。
机场外面等候的人们手执黄丝带以这种方式迎接着他们被“囚禁”在美国的国家英雄回家,然而他们迅速得到的却是一条死讯。大约两百万的掉念者追随者尼诺的葬礼队伍缓缓走过马尼拉街头。国内的革命热情被迅速点燃,直接导致了三年后马科斯的仓皇出逃,和尼诺•阿基诺的遗孀科丽•阿基诺在所有反对党的一致推选下成为亚洲第一位女性民选总统。我想你也猜到了,现任总统诺诺•阿基诺是他们二位的独子。

飞机向一号航站楼滑行时的我努力追寻着二十多年前那一切的蛛丝马迹。要是任何一个国家遇到这档大事,总得留有些痕迹吧,比如在事发地点戳起一座纪念碑,或者起码那座具有历史意义的登机桥会被封存起来。但机场地面工作井然有序,几乎每座登机桥都泊满了远道而来的庞然大物,没有哪座特殊的。
刚出机舱,手里的旅行指南就告诉我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从北京干燥环境里一下到了潮湿的东南亚,即使这还是相对凉爽干燥的季节,但书的纸张边缘立马像被水打湿了一样起了弯弯曲曲的褶皱。
我在一个空荡荡的写有“OFW帮助柜台”的桌子上重新整理了行李。OFW就是指散布在世界各地的菲律宾海外劳工(Oversea Filipino Worker)。圣诞刚过,可以想见那段时间马尼拉机场就像慈爱的母亲一样,张开双手欢迎着世界各地的孩子回家,那景象一定堪比春运时的火车站。我把仅有的一件挡风外套脱下来,生生塞进二十五升的背包。那背包鼓得就像电影《七宗罪》里最早的那个被撑死的胖子。
通过入境边检后,我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迈开大步子就冲机场大门冲过去,避免和在等候猎物的出租车司机眼神相遇并且不给他们能蹿到我面前的机会。可他们就是安然地靠在玻璃门边,放任我从他们身边经过。
庆幸着没有被出租车司机撕碎,现在,我完全被吸进了马尼拉这个巨大而又未知的漩涡。我该何去何从?怎么找到去城铁的吉普尼车?不管怎样,我不敢在机场门口过多停留,也不敢拿出旅行指南,那就等于对别人说:“嘿哥们儿,我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全身都是钱,你最好趁现就在宰我一刀。”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遵从着旅行指南里写的找到吉普尼车站的方法:“出门右转,沿着坡道走下去,穿过停车场……”这我已经背诵了无数遍的。可我发现现实和书本上就是不一样,就算是来自于真实,经过作者和译者的层层转述也物是人非了。明明在我眼前的坡道和停车场在两个不同的方向。正犹豫走哪边的时候,有人开口了
“你要去哪?”
转头,一个带大檐帽的年轻警官,他的皮肤颜色很深,衬托出那耀眼的白色制服。
“呃……我只是想找辆吉普尼能带我到巴克拉兰城铁车站。”我有点支支吾吾的,关于菲律宾警察的传说又瞬间涌进我脑海。
“啊,不是这边,你的顺着坡道走左边……”他指向桥墩后面,同时试图从大脑沟壑中搜索出一个恰当的词汇跟上他的手势,“……还是我带你过去吧。”说着,他有力的左手一把抓住我的右大臂带我穿过车道,我想这是他习惯的控制犯人的手型。
“就是前面,那群人都在等车。”他掀了掀那大檐帽,一脸轻松地说。
看见他的笑容我才放下心来,“这太好啦,多谢了!”
两分钟后我就坐在了一辆吉普尼车上。这感觉太好了,我这次准备成为一个月的菲律宾人,这算是我迈出了良好的第一步。这车斗真是太矮了,而且我得把身体折叠起来才能从入口挤进来,这全拜菲律宾人身材矮小所赐。这意味着我这一个月在这里都得如同鹤立鸡群。人们大都喜欢坐在车的尾部靠近出入口方便下车,这样我得用胫骨跟每名乘客的膝盖打招呼后才能摸到靠里的座位上。脑袋还得歪向肩膀。兴奋地朝车斗里每一个乘客傻了吧唧地笑着。他们会觉得上来了一个患有严重落枕兼脑瘫的穷鬼,哪有游客从机场出来非得受虐去坐吉普尼,虽然他们也咧开嘴朝我报以同情的友好态度。我捅了捅司机的肩膀,就像触动了什么机器的机关一样,司机自动把右手手心朝上地从肩膀上方向后伸了过来,我把一张二十比索的纸币塞进他:“劳驾到巴克拉兰城铁站叫我下车。”他向上翻着眼睛,通过驾驶座上方的镜子向后看着我,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反正我是没懂。东南亚人说英语多多少少存在发音的问题,受教育不多的吉普尼司机能知道你要去哪这就足够了。我“Yeah,Yeah”地点头称是,并接过一打他从仪表盘旁边的木盒子里拣出的硬币。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把事情弄得太清楚,大不了我只要在能看见高架铁道的地方下车走到一个车站就是了,如果我能透过那窄得如同信箱投信口的前挡风玻璃看到前方的话。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2 13:38
我打开旅行指南对着地图给自己定位,每路过一个路口像鸵鸟一样弯下腰伸出脖子搜索着街角的路牌,这样我就在离城铁站最近的路口下了车,几乎全车人给我指示了同一个方向,正是我通过地图确定的通往城铁车站的方向。你能受到全车人的惦念和关注,多么温馨的感觉。
城铁站附近双向四车道的道路两边旧民房在夜晚灯火的笼罩下隐藏了它的斑驳,麦当劳和本地快餐连锁头牌快乐蜂的存在支撑着这片街区,不至于被遗忘迅速衰败。小贩聚集,有卖款式单一的衣服的、台湾和韩国电视剧盗版盘的、货品码放整齐的水果摊、卖廉价的二手鞋的,从炸鱼丸摊位的油锅里冒出一股烧糊的糖浆的味道,鱼烤得像硬邦邦的木炭,在二手电器商店路,老板娘还在向《机器猫》里的野比(对,这是80后的叫法)他妈一样以六十度的角度拍打旧电视外壳妄图获得图像……长龙似的吉普尼车阵被挤得只能就着路最中间的一条半车道。一副丰富的市井气息,如同电影《功夫》里的猪笼寨。脚步自然地放慢了下来,觉得哪里都新鲜,什么都看不够。
我从始发站坐上了上行的城铁列车。司机通过广播发出像《恐龙特急可赛号》里葛的咪斯一样吱吱的声音进行报站。我掏出笔记本记录下我看到的一切新鲜的事物。旁边的人盯着我写,一脸茫然,并不时怀有几分崇敬地抬头看看我这张东亚面孔。这感觉真好。我是说你不用担心任何你说的你说的、你写的、甚至是你想的被人看到、听到、猜到然后给你点炮儿。
城铁穿越了半个城市之后,剩下的问题就是小菜一碟了。穿越混乱的马路让我显得游刃有余,在欧洲秩序井然的地方反而让我无所适从、举步维艰。

很顺利地找到了我预定的青年旅舍。就是那种提供洁净的上下铺床位,有足够生活气息的公共区域——包括配备免费无线网络的就餐区,可以自己动手做饭的厨房,书架上摆放着已经翻散的旅行书籍的书吧——的地方。独自旅行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抛开你的女朋友或老婆独自享受这种背包客气息。前台的伙计在我登记完之后带我打开挂满床单的衣柜——似乎他们认为这样做顾客会觉得他们洗过了床单——让我从维尼熊、海绵宝宝、唐老鸭的图案里选一条。不过房间确实干净,尤其是那能让我在里面顺利转过身来的厕所。马桶干净得闪闪发亮,还带有冷水淋浴,像我这样的吝啬鬼嘛,只配洗凉水澡。在马尼拉市中心,就花三百比索,四十五块人民币,就有我需求的一切。我就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愿意花数十倍于我的钱去住如宫殿般高档而闭塞的酒店,到了那里你也只会睡一张床,洗个澡,拉泡屎就完了,钱的价值消失得比放在股市还快。有个段子说一个女的到巴黎旅行,回来丈夫问她玩得如何?她说:“我一直在房间里睡觉来着,我总不能花了两千块钱开个房间还让它整天空着吧!”我这还有别的背包客跟我聊聊他们各自至少一个“我差点而就挂了”的经历。对于这里我满意得无话可说了,除了我今晚那古怪的白人室友,是个两耳扎耳钉,双臂纹满巨龙纹身的卷毛家伙,装酷不说话,用床单把自己的铺位挡得严严实实。我甚至怀疑他是苏联特工,于是选了个离他最远的床位,铺上了被烟头烫了一个洞的维尼熊床单,仅仅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天蓝色。
我逐一把为数不多的东西铺在床上,床铺立马像我的办公桌一样,必须要扒开一块地方才能放下一本书。我敝帚自珍地把两张百元面额的美元和七千比索塞进钱包,另两张跟机票确认单一起扣在了文件夹里锁入了房间的储物柜。留了三张千元比索和信用卡在背包的最前小兜,作为万一被抢了之后最后的救命稻草,我想就凭这里强盗的水平,不会发现这个秘密的。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2 13:38
想当初我父亲在我十四岁第一次带我出远门旅行时,他拿一只旧袜子从脚掌中间的地方剪开,把一叠还是“四伟人头”版的百元大钞对折后塞进去,再用别针别在我的短裤右兜靠文明扣的位置,形成了一个暗兜。我可从来没掌握过那么多钱,就那么几张纸,坠得我跟那里面装着一兜子钻石一样,整个在外的几天我连路的都不会走了,也没什么心思去赏景,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裤裆,不时地就用小弟弟去确认那只破袜子的存在。可能我长大后的强迫症和爱摸裤裆的毛病就是从那次落下的,而且到最后那钱也没派上用场,以至于现在我拒绝为我的每趟旅行多带钱,预算的百分之十配上信用卡应急已足够。

离住处三百米开外便是罗宾逊购物中心。进门时还要被门口的保安摸下腰胳肢一下,看看你有没有带枪。菲律宾在美国殖民和帮扶时期,全套照搬了美国的政治体系、教育体系、法律法规,甚至连允许个人保有枪支的规定也学得很彻底。顺便提一句,正是因为如此,才让这里的穷人和富人的划分更加明显。穷人买不起枪,能搞到他们的人们就大可以挥舞着两万比索一把的冲锋枪耀武扬威地镇压平民,维持他们无耻的统治。更严重的问题是,反政府武装的存在让这规定成了政府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所以在诸如银行、机场、大公司门前等重要公共场所门前都安排了胸前挂着来复枪的保安,枪口粗得能塞进大号弹球。事实证明这是很有必要的:上个月一名男子当街持枪行凶后,被闻讯赶来的保安追击并当场击毙。威武。虽然他们平时执勤时为了防止枪支走火伤及无辜会注意把枪口压得很低,但当他们因为同伴跟他讲了个俏皮话而笑得手舞足蹈的时候——比如像我眼前这位——阴森森的枪口就毫不留情地对准了我的下半身。为了不让我自己出现在明天的早间新闻节目中,我尽量以他为圆心,走一个半径很大的圆周的轨迹,让别人以为我是属驴的,上辈子天天在拉磨。其实我差不多就是,我的意思是说在我“出生”在菲律宾之前。
国内的商场遇到了菲律宾的商业航母,就像是在拿尼亚加拉瀑布在和伊瓜苏瀑布相比。“噢,我们可怜的尼亚加拉。”你只要听听当年尼克松在亲眼看到伊瓜苏瀑布时说了什么就能想象这种对比是多么悬殊了。巨型商场能在这个国家大行其道,跟菲律宾人的生活方式很有关系。他们像西方人一样不爱存钱,有了钱就一定要尽快花掉,商场总是人气旺盛。
找到了一处卖电话卡的柜台,学着前面的老头,买了一张手机卡并充了三百比索的话费。打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顺便告诉他们,这国际电话费也不便宜,要是国内没有诸如“发改萎”(他们自己发财后就改阳痿了)终于肯顶住压力把汽油价格下调一分钱或是“石油双熊”(这个就不用解释了)终于肯少要人民一分钱的补贴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就不用给我打电话了。随后又去超市,买了一桶饮用水和牙膏,同时观看拿平板车当滑板穿梭往来于货架之间的店员,顺便视察了一下当地水果的行情,我旅行时重要的原则之一就是每天必须吃水果。这水的价格可不便宜,一升装的矿物质水最便宜的也得合两块五人民币。我的旅行指南上愣白纸黑字地印着“自来水可以直接饮用”,我表示严重怀疑。要知道这个国家有一千多万的人口缺乏安全的生活用水来源。别忘了,结账的时候跟店员说一声:“我不需要塑料袋。”
我还拜访了书店,看到了他加禄语版的机器猫漫画,买了几张明信片,其中还包括一张尼诺•阿基诺的画像卡片,我把它夹在了旅行指南中,希望他能保佑我在这里平安;音像店从张贴的海报到播放的歌曲都在告诉我,贾斯汀•派珀在马尼拉火得一塌糊涂;路过食肆街,打量着我感兴趣的餐厅的菜单;并在房地产柜台前驻足,被销售员拉住热情地介绍了一番,最终发现我只是个游客。不过我拿了宣传材料,并安慰他,没准当我退休后,我真的会在这里安家置业欢度晚年。因为我发现,在离马尼拉中心四十分钟车程的东南部,绿地花园环绕的两层独栋带车库和花园的别墅——像美国城市郊外的住宅那样——九十平方米只要三百万比索,这只是四十多万人民币。卖掉我现在在北京离单位依然是四十分钟车程——在早六点以前出发或八点以后返回——的房子,能在马尼拉、吉隆坡、曼谷、西贡(旅行者喜欢这个称呼)、雅加达(如果你愿意的话)各买一套房子,这样,整个东南亚就是你的了。
不少外国上了年纪挺着大肚腩的老头牵着娇小的菲律宾女孩的手,甜蜜得像刚认识的情侣一样;成熟一点的这类东西混搭的组合则推着婴儿车或怀里抱着他们白皮肤确是黑眼睛的幼仔,实在是为数不少。在美国甚至专门有一本叫《在菲律宾生活和恋爱》的书,教你如何在这里找到个可心的伴侣。受众群体多是想尝嫩的大龄白人男性。到这里找对象的理由在情理之中,最重要当然是对于西方人来说,这里的英语普及率高,文化及生活方式和西方差异小,生活成本较低。还有菲律宾的社会舆论不认为年轻的女孩找一个年龄很大的男性是不光彩的事情,甚至女孩们还整天沉迷在脸谱网站上,试图钓到个老外,为自己的人生寻找个捷径,来摆脱现实生活的窘迫,这跟我们几年前对周围出现的外国人的认识一样。现在我们发现他们中的多数只会在一夜情后扔给对方二十块钱让她坐公交回家。

作者: 一笑千妇湿    时间: 2012-5-12 18:09
回复 10# shaobrom
这个类似小说的游记,真的很好,请LZ继续!

作者: sunny    时间: 2012-5-12 19:00
楼主给配点图吧,这样更吸引人哦,不错的文章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7:33
时针将要指向晚上九点,要是平时我这个时间刚变成一张压制成型的相片,从地铁车厢里被拱了出来。进到家门,媳妇儿把我全身拍打一遍,并送上晚餐,我才恢复三维的形状。我把背包背在胸前,大摇大摆地去找三个街区以外的霍比特人餐厅兼酒吧。我在“孤独星球”网站上读到一篇文章,这是其上介绍的世界上最古怪的七家酒吧之一。这家成立于1973年的餐吧自诩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家由霍比特人拥有、经营、服务的。当然不是托尔金笔下虚构的体形娇小的霍比特人,而是现实生活中的不幸的矮人们。最初餐厅的建立是一个公益项目,为的是给这些身体天生有缺陷的人们提供一个自力更生的平台。如今,很多患有侏儒症的现实生活中的矮人在此谋得一份属于他们自己的职业。菲律宾似乎多产矮人,并且很有可能保有“世界上最矮的男人”这个称号一段时间,因为三宝颜的十七岁男孩詹瑞•宝拉翁身高只有五十六厘米。当你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他肯定已经通过了吉尼斯的认证。
你问我夜晚一个人走在街上是否安全,我得说这个时间,市中心街上还是熙熙攘攘,各种店铺灯火通明,人们依然在快餐店里用餐。不少女性独自或结伴在街上前行。行人面容镇定而安详,没人带相或长着贼眼四处寻么。我敢说,就是你边走边把钞票举过头顶,也不会有人搭理你的。
一个霍比特人在酒吧门口和一群人正常高度的人聊天,好像是毕尔博•巴金斯遇到了奇怪的客人。我就知道就是这里了。他见到我向这边走来,甩一下腿,像鲤鱼打挺一样从木头椅子上跳了下来。看着他完全就同书中描述的一样,平均身高一米,也就跟幼儿园小朋友一般的高度,左右摇晃着领我推开一扇圆形的门,一个矮人部落展现在了我眼前。“从前有个霍比特人,住在地洞里”这句话又得到了印证。整个餐厅灯光幽暗,厚实的木质桌椅。几位身着红色或绿色衣服的霍比特人服务员穿梭在仅有的几桌客人中间。他们的高度仅仅能让眼睛越过圆桌的桌面,而且圆桌的半径和他们短粗的胳膊一边长,这样他们总可以从某一个角度够到桌子最中央的物品。我便有种成为格列佛的感觉。天花板上布满藤蔓枝条,墙上展示着霍比特人用的短剑,和一溜排开的魔戒主题的画作遥相呼应烘托了一股神秘的气氛。毕尔博送来了一个和他上半身差不多大的长方形的东西,我基本什么也看不见,他送过来的是一张烤炉托盘也说不定。他早有准备,为我亮起手电,照亮了我眼前,我才看到那精美的菜单封面,上面印有大大小小数十个霍比特人在一棵大树下野餐画面,只不过他们的头部印的都是这里或曾经在这里的真实的人们的脸。我点了吉士汉堡和圣米格尔啤酒,一派正庆幸逃离魔窟开始度假的无所顾及的劲头,仿佛明天地球就没有了一样。就像当时在瑞士第一天,进了苏黎世瑞信大厦边上的一家知名餐厅,像豪客一般没深没浅地点了一份沙拉和一盘主菜,结账时才对瑞士法郎有了个深刻的理解。那一顿饭花掉了四百五十人民币。自此以后就只能天天吃三明治出入汉堡王。
约莫快十一点才回到旅舍,克勀勃也没回来呢,管他呢。一下径直倒在床上。窗外马路上摩托车引擎咆哮着,某辆像流动的夜店一样的吉普尼放着音乐在路上招摇,天花板上映出车子散发的暧昧的粉红色灯光。屋里空调噪声巨大,而且里面每个元件都在发出不同的声音相互配合着,像是在唱摇滚,一定是谁把iPod接在空调上了。
再也不用为明天的课发愁,再也不用提前结束还没有进入状态的夜晚的时光,再也不用为琐事而苦恼。在今天我感到获得了重生一般地轻松。我的第一附属生命已经开始了。今天是我作为菲律宾人的生日。没有什么人会记住2011年1月22日这一天,除了几个在跟我一样这天出生的孩子,以及跟我同乘从机场开出的那辆吉普尼并有幸平生第一次见识了自由散养的脑残患者的乘客。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7:36
第二章 马尼拉




1

我们需要感谢人质事件为地理老师向全国大众普及了菲律宾首都的重要知识,这样下次再举办世博会时就不会再有那么多连澳大利亚首都都说不出来的人执着地排着队只为了在那个小破本上盖一个他们也看不懂的戳以便回来炫耀。马尼拉在印度文明,中国文明及中亚古文明的基础上,融合西班牙,美国的西洋文明,形成东西合璧的文化。1571年,西班牙殖民者黎牙实比抵达马尼拉,在现在的马尼拉市中心——贯穿城市的帕西格河南岸建立了城堡和炮台。自那时起,这里便成了西班牙殖民统治当局的首府。而马尼拉市只是位于海滨的一片面积不足五十平方公里的地区。但它被西班牙人誉为“十九世纪最美丽的亚洲城市”;在更早的中世纪,这里就因为地处东西方航运中转站而被西班牙称为“东方之珠”。但在二战中,马尼拉被宣布为“不设防的城市”,美军和日军在这里古老的鹅卵石街道和中世纪建筑中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巷战,十五万平民死亡,马尼拉古城遭到严重破坏,城堡要塞周围的建筑物全部被炮火摧毁。而后,为了使首都得到快速发展,马尼拉与周边地区实施了合并。实际上首都马尼拉是包括马尼拉市和另外十六个周边城市及郊区在内的大都市圈,包括马拉特(Malate)、埃尔米塔(Ermita)、帕西格(Pasig)、帕塞(Pasay)、奎松(Quezon)、马卡蒂(Makati)、库包(Kubao)、民都洛(Mindolo)。在1976年合并之初,这个大得恐怖的黑洞吸纳了全国四分之一的人口,按整个城区和郊区的人口数量排列,马尼拉大都市排在东京、墨西哥城、纽约、首尔、孟买、圣保罗后,位列世界第七。由于其庞大的规模,被称作“亚洲的纽约”;夜晚,在原来废弃的机场上完全新建的马卡蒂中央商务区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灯火辉煌,更因此被描述为“小曼哈顿”。马尼拉创造了全国百分之六十的产值,接纳着五分之四的进口产品。根据普华永道会计事务所的报告,马尼拉拥有的财富在世界城市的排名中位列第四十,也跻身第三档的世界级城市,这些都告诉你,这里不是一个生活成本很低的地方。

在这个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一觉醒来,发现不用为必须在二十分钟内收拾利落出门而把涌到肛门处的大便挤回去,而且今天要去走访马尼拉的经典,充实的行程让我心满意足地伸了个足以让我在今早临时长高一厘米的懒腰,不紧不慢地在铺位上摆弄我的行头,考虑要带什么出门。
插着兜吹着口哨下楼,见到坐在楼梯上的旅舍保安立刻露出一个像加菲猫一样十足的笑容:“早!”
“早安,先生。”
这简单的对话却让我体会了人和人之间的最原始的有好和亲切感。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反而能有最淳朴的友谊,为何我们越是朝夕相处天天见面的人却经常大动干戈。
通过楼道的窗户向外瞭望。门前狭窄的马比尼街上一辆辆吉普尼生锈的顶棚。就在我眼皮底下,一辆吉普尼亲吻上了前面车租车的后屁股。出租司机好像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过了一分钟以后才慢条斯理地下来查看,并凑近吉普尼司机的耳边嘀咕着什么,而后者甚至都没有下车。这种轻微的小事只不过是给在周围路边闲坐着的人们活动一下身体的理由,大家聚拢过来你说你的他说他的,不消五分钟,出租车司机自行上车开走。没准在吉普尼的屋檐下,这俩司机还一起抽了根烟,聊了聊最近有什么可以赌一把的赛事。
我在711便利店买了一份报纸,带到快乐蜂连锁餐厅,要了一份四十五比索的早餐,一个猪柳煎蛋汉堡配咖啡。坐下来全然慢条斯理地翻开报纸,了解着这另一个世界发生的和我本来的生命所在的国家毫不相关的事情,而且这是个绝好的了解这个国家的途径。早餐时间如果没有新闻陪伴,就像吃火锅缺少了麻酱调料。
报纸在预测今年菲律宾全国的经济形势;宣布由于油价上涨,全国的吉普尼车费从2月2日起上调一比索至每次八比索;内刊报道了一名在沙特阿拉伯没被雇主准假的菲佣把亲属接到国外去度圣诞的故事,并评论这是个两全之举,并即将成为一种趋势;有一整版的公益广告则号召人们贯彻环保3R的理念:Reduce(减少)、Recycle(回收)、Reuse(再利用)。
相比于不知前因后果无法理清头绪的时事新闻,我更喜欢娱乐版、体育版、各种副刊和广告。能让我知道当前这个国家最火的歌手和电影明星是谁;普罗大众最津津乐道的肥皂剧是什么;全国各家大型电影院今天都在放映什么电影;菲律宾全国篮球联赛的季后赛对阵;有什么样的针对海外劳工的培训课程;时下最时髦的商品是什么;我如果有个一百万比索都能买点啥;一个完整的版面在介绍二月份全国各地的节日都有什么。
要说到节日,这个国家足够能让你一年到头都生活在各地不同的节日里。你不是在参加节庆,就是在赶往某个岛屿参加节庆的路上。每年这个国度里最盛大的节日有:一月卡里波市的阿替阿替汉节(Ati-atihan),早期婆罗洲的移民的节日,街头游行、宗教仪式、戏剧演出不一而足。被称作是菲律宾最精彩的狂欢节(注意,没有“之一”);四月复活节受难礼,疯狂的信徒志愿者为了模仿耶稣受难表示敬意,愿意让一群人坏笑着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五月卢克班帕西亚斯节,那个地方的人们会展开比赛,用各种可利用的东西装扮自己的房子。就算你想用大便也没问题,但按规矩最后你得把这些装饰品吃掉;十月底的万圣节,并非去讨要糖果,而是家家户户携带食物来到墓地为逝去的亲友守墓,但气氛却很欢快——这真让人难以理解,但因其独特的异国情调而带着莫大的吸引力。听起来不错的节日还包括:竹制风琴节,在马尼拉南部的拉斯皮纳斯市聆听风琴手演奏世界上唯一的竹风琴;水牛节,一幅农民在水稻田里骑水牛赛跑的画面浮现在我眼前;烤乳猪节,是个自己创造并不断刷新世界纪录的绝好机会;面具节,要是我我就带上笑脸面具明目张胆地对异性进行性骚扰然后瞬间消失在同样装束的人群中;欧班多生育节,听着像是个避孕套品牌赞助的;人体彩绘节,用水彩往自己身上绘制廉价纹身的机会;金枪鱼节,比看谁能把金枪鱼像掷铁饼一样掷得远……以上的很多场景都是我瞎猜的,但种种节日确实属实,让人忍不住幻想真要能亲身参与一次这样的节日该是多么令人难忘的经历。相比之下,我们的节日显得多么空洞,只不过是生拉硬拽找个噱头,每隔一段时间强迫你消费一次罢了。所以西方节日在神州大地上越来越受欢迎,甚至大有赶超传统节日的势头,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奇怪。
媒体记者或主持人在这个国家绝对能排进最危险的五种职业之一。菲律宾人平时就像栖息在水塘离得河马一样,可如果把他们所做的丑陋的事情公之于众,他们就像被激怒的河马——奔跑时就成为了非洲大陆最危险的动物——一样必定要以绝对震撼的暴力方式予以回击。菲律宾全国新闻工作者联盟告诉你在2001年到2008年间,共有五十九名记者被杀,其中包括一些知名的时事评论员。这里是新闻记者的地狱,只有伊拉克战场上的记者死亡数字比这里高。然而2009年在棉兰老哥达巴托的屠杀案中,再次刷新了记者遇难人数。在我出发前,发生了一件事,马尼拉的一名华裔妇女拆开门前装有炸弹的邮包时被炸身亡,朋友邻居表示此人生活低调,素无结仇。警察调查结果显示,被害者遭此厄运只因为她和一名女电视台记者取了同样的姓名,而中间名的首字母也相同。
所以这张报纸的评论栏里的文章都无关痛痒,形同摆设。比如有一篇就在教大家新年里做十件事能让你更健康快乐。随即罗列了诸如每天坚持锻炼身体,每天要吃早饭这种我妈也在天天叨唠的事情。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7:40
悠闲地吃完异乡的早餐,下面向我今天的头一个目的地黎刹广场进发。马尼拉街头清一色的日本车:丰田、本田、铃木、三菱、马自达。我在街边等红灯的时候统计过,平均每二十辆车里才能看见一辆韩国车。具有强烈民族主义的韩国人到了这里恐怕心情不爽吧。要说中国产的车嘛,有啊,很多客运公司用厦门金龙客车。除此之外,就只能看见一辆奇瑞QQ。我还明白了,金杯的原型是丰田的一款一模一样的面包车。要是想找到一辆欧美车只能去政府周围或马卡蒂富人区。而且一旦你发现一辆雪佛兰,那么它绝对不可能是克鲁兹,而是一辆像装甲车一样的商务车;有奔驰标的车也绝对不是Smart,而是纯S系。这样你就知道了,这里可不是一个撞上了欧美系的车能下来与司机进行理论的地方。
很多车辆的后挡风玻璃的上角贴上了黄丝带的标识,以表明他们的政治立场。另外,今年是推翻马科斯独裁统治二十五周年,大街的路灯杆上挂上了黄色的旗帜,印着阿基诺夫人的肖像。在二月底,会有特别的活动来纪念这次在世界历史上少有的不流血的人民革命。连宿务太平洋航空也加入其中,推出了所有国内航班只要二十五比索的疯狂促销。

沿着宽阔繁忙的罗哈斯大道向北,随着人行道上人们移动的方向前行,他们就把你自然而然地带到了黎刹广场。这可是马尼拉不可多得的公共绿地。这个城市的汽车(尤其是吉普尼)和工厂制造着独特的颜色和气味的废气,最终形成举世闻名的空气污染和城市绿地稀少有直接的关系。这是周日早晨,菲律宾的家庭似乎倾巢而出,都把自家的野餐垫铺到了广场西面的两块足球场那么大的一片草坪中来争先呼吸第一手的汽车尾气。人们还竟然在路边的这种环境中戴上头盔骑山地车、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进行慢跑,做着有氧运动,噢不,是有废气运动。
穿过草地上快乐的人们,我来到一条基本没有社会车辆通行的大约二十米宽的柏油马路边,路对面是漆成了淡黄色的空荡荡的观礼台,十层水泥看台,中央的主席台上方有顶棚,好似一座大学体育场的简易看台。观礼台本身平淡无奇,但这里是菲律宾历任总统宣布就职的地方。来这可不是为了意淫菲律宾总统就职时的盛况,而是根据我的了解,它面前的马路就是马尼拉人质事件的发生地点。
为了进一步确定,我向一个肺叶里积满了一氧化碳和氮氧化物刚巧跑步经过的家伙发问:“很抱歉打扰一下,我只是想知道去年夏天的劫持事件在哪发生的?”
“就是这里。”他指向观礼台前面的路中央,面不改色地,好像我在问的是诸如车站在哪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一点也不想多给我讲一些关于这件事他所知道的,一溜烟就离开了我声音所能及的范围。平时我们遇到诸如两辆车在街上相撞后司机对骂、地铁里两个疯婆娘不知何故就开始互相扯着头发死缠烂打这等事都会成为一天的主题,和我们每见到的人都如祥林嫂般不厌其烦地描述一番。可是这等在地球每个角落都能知道马尼拉在那天发生了什么的事情,现在我敢说我知道的比大多数当地人都要多。
仿佛为了向我印证刚才晨练那家伙是对的,在我相机镜头里,一辆刚把一批游客送到附近的马尼拉海洋公园的黄色的大巴车慢慢悠悠地开过来,挡住了我拍照的对象。它真的停下来了,那车的使命似乎就是为我把当时的情景重现般头朝向观礼台向我进一步明确指示确切位置。半年前剑拔弩张的地方,地上看不到一丝血迹,在和谐的周日早晨,一切平静得出奇。一只野狗耷拉着舌头在路上晃来晃去,人们在这条不是社会道路的宽阔路面上骑车跑步,只有一名警察在巡逻,不时和停车收费员相互打着叉,乞丐向每一名在路边停车的人们伸手求援。没有人在意什么,就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天天经过木樨地十字路口,却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我首先很严肃地向香港同胞表示了哀思。不是因为他们是香港人,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国家的人身上,我都会为他们的不幸感到难过,只要他们是平民百姓。接着,我为英勇无畏、机智无私的那位带领三个孩子下车的母亲致敬。最后,我坐在了路边的草地上反省了国人过度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反映出的道德的沦丧。马尼拉事件之后的第三天,棉兰老发生了一起反政府武装炸弹袭击长途车的事件,造成了六名乘客死亡。这并不算新奇的炸弹事件在如此特定的背景下被放大,成了某些有病态心理的人们展现出阴暗内心的一面镜子。在这篇新闻的下面评论栏中,我竟然看到很多人在为炸弹袭击而叫好欢呼雀跃、幸灾乐祸,认为菲律宾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更有甚者在叫嚣:“让菲律宾的炸弹袭击来得更猛烈些吧!”我为出此言者的无知感到悲哀。我们不要把对菲律宾政府和警察无能的愤怒转嫁到无辜的平民身上。百姓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承担政府的过错?也许不行罹难和受伤的普通人他们拥有纯洁正直的品质,生性乐观开朗,在辛勤地工作着为了养活一个家庭,或是曾经或正在为社会做出着贡献。他们比铸成大错得人道德高尚一百倍,更理应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说得清楚为什么不幸降临在他们头上,所以我会为任何的平民意外遭遇不幸而感到难过,不论他们是否是侵略者的后代,不论他们的国家是否在和我们争抢一个和我们每天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的无名岛屿。政府的形象不代表这个国家的本质,或者说在我们眼里,一个政府的形象越恶劣,由此给我们对这个国家留下的印象越偏离实际,因为我们早已戴上了有色眼镜去看待这个国家的一切,其实只要能做个有独立思想和探寻精神的人,真正深入当地人民之中,就会很容易得到不一样的感受。
而且我们不要过于计较每一件事情的得失。无论发生大小的事情,我们都想争上风。读过一篇文章,作者写了在巴黎的遭遇。法国人抱怨中国人那么老远跑到法国来干什么,中国人就一定要反唇相讥:“二十世纪初法国人那么老远跑到中国去干什么”。并以此而自豪大书特书,实则反映出心胸狭窄以及现今仍然挥之不去的自卑心理。
请允许我在此严肃一回,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提起人质事件。它已经发生,它终将过去。就像阿基诺总统在解释他到现场脸上露出的诡异笑容时说的:“也许当我们过两三年再次回顾这件事的时候……巴哈拉纳。”“巴哈拉纳”几乎可以是他们的口头禅,意思是“随他去吧”。《孤独星球》旅行指南上这样描叙菲律宾人的性格

他们面对逆境就像是一头水牛对待其背上的一只苍蝇一样,他们会轻耸一下肩膀,笑一下,然后继续前行。

我们只要稍微地动一下大脑就会知道,不会有一名总统脑子笨捉到面对全世界的镜头表现出自己的轻浮,而给自己找麻烦。可是我们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在某种情绪的感染下,我们已经开始用脚去想问题。
我抬起屁股,头也不回地离开观礼台,远离这一切,重新回到菲律宾百姓欢快的周日上午户外聚会的时光中去。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7:40
2

人们在草坪上打排球、放风筝,我便想起还上小学的时候,住在东交民巷的我放学后和十几个同学在正义路的街心花园里踢球。我无比怀念那会的时光,一来和我光屁股长大的伙伴们无数,小学的功课也不繁忙,老师放学后盯着全班学生写完作业当面批改完再让大家回家,而且这一切都是免费的。我在北京再也找不到像正义路一样有街心花园和参天大树从始至终庇护、并且路两侧保留着租界时欧洲风格建筑的马路了。踢球回家吃过晚饭,我妈拿着几张报纸带我到天安门广场上放风筝,那会天上的风筝像现在我头顶上的这般多,有燕子形状的,也有像我手里那个没什么特点的,还有又长又威风的大蜈蚣(也许是龙)风筝。人们纯朴,都满足于把自己的风筝放上天空,没有攀比谁的风筝高档。如果是现在,你拿一个牛逼的电动风筝,明天就能拿一个不用线的遥控风筝压过你。于是户外登山变成了装备的比拼,摄影变成了相机的比拼……如此类似,很多活动全变了味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有钱了,也爱开始得瑟了,变得虚荣了。我一点都不羡慕他们,但就是觉得他们如同井底之蛙。在放风筝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那时的人们还是在享受一点自由的,虽然那犹如被线拴住的风筝,虽然在飞翔但终究不能去它想去的地方。后来我搬家了,上了中学被功课缠身,不能像风筝一样飞了,也就从那会开始,广场上空的风筝真的都消失了,每天降旗完了以后广场上没有一个人影,像是要举行核武器试验一样把人们都去赶走,天黑后广场上阴森的可怕。这么一点单纯简单的快乐也得不到了。我真不知道,他们那么牛逼,他们还怕什么?我只能在这里怀念我和那个年代的人们曾经的单纯快乐时光。就这样我走过了自己的童年。
穿过罗哈斯大道,对面我去瞻仰黎刹纪念碑。黎刹是反对西班牙殖民者的革命先锋,这里是黎刹当年就义的地方。他祖籍福建,在晋江也有一座黎刹纪念碑,阿罗约访问中国时还特意前去拜访。1896年他被以煽动革命罪被西班牙殖民者拘捕,关在大牢里。行刑当天,他从牢房里被拷着带到广场上,七名菲律宾士兵在他背后开枪射死了本国的革命领袖。他们必须这么做,因为在士兵的身后,西班牙人已经举着枪做好准备去打死那些拒绝执行命令的菲律宾士兵。这些可怜的士兵受到双重折磨,以至于执行完任务回到营房后,痛哭不已。
纪念碑东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水池,有一个标准游泳池那么大。中间一座能形成孔雀开屏图案的喷泉。路边商亭里的小贩为了招揽生意,用音箱放动感十足的音乐。想想吧,这就相当于在毛主席纪念堂旁边跳迪斯科一样。水池两侧是二十座菲律宾历史上各个时期英雄的半身雕像。引起我注意的是一座叫马比尼的人物,首先是,青年旅舍门前的马路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我知道了因为此人在菲美战争期间被称作“菲律宾革命的大脑”,在黎刹就义后扛起了斗争的大旗。另外,在他雕像的底座四周,已被一家子占据,铺上餐布准备开始野餐。显然这家子生活水准还不错,他们使用和乐扣乐扣类似的盒子盛放食物,一大袋蔬菜沙拉显示他们有着西方的生活习惯。一名流浪汉经过,向这家子的一位长者说着什么。随后,长者用塑料袋套在手上,抓起一把意大利面,包好,递到流浪汉手中,这还没完,最后,贴心地附上了一把塑料叉子。这个过程向我展示了这个国家的人民不是一般地伟大。我已经预感到,和菲律宾人打交道会是个简单、顺利、愉快的经历。
前面提到的杀死麦哲伦的拉普拉普酋长雕像一派伟岸正直之气,马尼拉人把这位公认为“菲律宾历史上第一位英雄”的人刻画成了一个时尚帅哥般的面庞,颇似吴克群,戴着耳环伟岸地直视远方。
我从一个街头小贩面前一篮子还是硬硬的青芒果里挑了一个。他们削好皮,再把芒果劈成八半,装在一个塑料口袋里卖给顾客,同时附上一小包白糖。我没要那包糖,因为其颜色有点可疑。直接扎起一个送到嘴里,顿时能感觉到口腔里所有的唾液腺都被酸得立了起来,口水像泉涌一样喷薄而出,填满了口腔,眼泪也被刺激出来。吃过一个叫“秀逗”的柠檬糖吗?我保证你已经感同身受了。
在公园最东头的三十米见方的一块水池里上,平躺着人们用水泥制作的巨大的菲律宾全国立体地图。水池里注上水,相当于是大海,全国陆地的轮廓就展现在你面前:吕宋岛和棉兰老岛两个大岛分别位于国家的南北两端,中间密集地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岛屿,这些岛统称为米沙鄢群岛。除了在吕宋北部耸立着巍峨的科迪勒拉山脉,棉兰老南部的阿波火山,其他的多数是平缓的平原和丘陵。但在某几个绵延的低地势地区中间突然突兀地冒出几个尖,告诉你火山随时有可能把你家的房子顶上天空。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7:45
我在广场转了整个一圈,确认了广场边上的国家博物馆和国家美术馆闭门歇业,暂不迎客,只好提前走上了去往古城(Intramuros)的路上。这一路我可不孤单,一直有一位骑着专打游客主意的马车夫与我同行。在我看来他那辆红色顶棚的马车上就像立着个“欢迎被忽悠”的招牌。对于他我只是微笑拒绝并没说话,并示意自己听不懂英语,然而我突然意识到手里的旅行指南封皮上赫然印着“Philippines”。他改用日语抠我鸡巴,我就是避而不说,坚定地面带笑容拒绝。过了一个路口后,斑驳的城墙开始伴着路前行。地图上告诉我古城城墙周围是高尔夫球场,里面有几个家伙在打球。眼前平整的草坪把历史和城市的喧闹隔离开,草坪中央长出一株玉兰树,掉落的花瓣告诉你什么叫做落英缤纷。放眼望去,教堂的尖顶从城墙上的树冠中冒出来,这景致给古城又增添了静谧的沧桑感。路旁的一棵树下,挨着垃圾桶的穷人一家搭起帐篷,男人躺在躺椅上半睡半醒,女人和几个孩子围在一口架在用树枝引火的锅前,望着锅里,各有所思。他们家的杂物靠着古城周围高尔夫球场的栅栏,就算他们的生活一贫如洗,树下仍然用树枝搭起一座简易的神庵,供奉着卡通版的圣母像。我说菲律宾人啊,你们永远这么善良。要是我,当我穷得叮当响,只能风餐露宿的时候,还在相信上帝与你同在么?
这座称作古城的地方,曾是西班牙殖民者夺取马尼拉之后,统治阶级的定居点。在那时,里面充斥着政府机关、贵族豪宅、教堂、修道院以及铺就着鹅卵石的街道。但树大招风,自它建立起来之后,就先后成为各个侵略者的众矢之的。最致命的打击无疑是二战时期,1945年日军在这里对美军进行了最顽强的抵抗,东南亚最美丽的城市之一顷刻间毁于一旦。如今徜徉在古城里名叫维多利亚的小巷当中,古城里的破败程度还是让我略感失望。保留下来的建筑很少,即使有也都支离破碎,缺乏维护,成为了贫民的生活区。街道两边都是小卖部、小食肆摊,完全没有它之前应有的风范。
我依次游览了古城之中三个最著名的历史遗迹。
作为“国父”黎刹生命中重要一段时间的所在地,这里专门把一座二层漆成白色的殖民建筑辟为黎刹博物馆。一进门展示着黎刹庞大家族的家谱。如果几世几代后我们仍能有幸为现在的某个经常出现在晚七点的一档节目(并使全国的电视机感染上一种可怕的病毒)中的人物做个家谱调查的话,通过看那些人的头衔,你一定能同时了解到这个国家还有哪些领导职位,并能知道哪些领域在当时掌握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我们可以把这个放进时间胶囊当中。黎刹以前也曾经当过医生,参观完以后给我的最大困惑是,展出的医用器具里包括着各种带钩的针、钻、锥子,明显是用来对付牙齿的,可他当时的名片上用繁体汉字写着“在香港中环德忌拉街 厘沙路医生精医眼科”。如果这一切并不矛盾的话,我很庆幸没有生活在那个用绣花针一样的恐怖器具对付我的眼睛的年代。

去圣地亚哥堡要过两道门,先是公园大门。一进入,满眼便充满着马尼拉市区里缺少的绿色。宽阔的草坪上点缀着树,树枝姿态优雅地伸展开来,上面开满了粉色的五瓣花,整个气氛显得典雅而庄重。道路在草坪两侧向前延伸。直到来到一条已成死水的护城河前,便是第二道门。像是落魄的贵族圣地亚哥堡只剩下被保护起来的残垣断壁,唯一完整的城门就在面前,城门上面的浮雕显示着当时的繁盛。两层楼高,被岁月侵袭得发黑的墙面上,长出生命力顽强的小株植物,正中央脚踏敌军士兵的骏马上,举刀持盾骑士的雕刻依然活灵活现。
花园里的柏油路面上,可以看到嵌在其中的一列铜质脚印,从圣地亚哥堡里出发,一直延伸到花园门口。这是黎刹当初被从牢房带到广场行刑的路上留下的足迹。脚印并不大,也就相当于三十八号鞋的尺码,脚印间的距离很短,可以想见当时是戴着脚镣慢慢挪动。否则就应该大步流星,英勇面对西班牙人的枪口。只是不知道,当时这段路上的风景是否像今天般秀丽,走在这段路上是否会从英勇的气概里流露出一丝眷恋,这种眷恋就像面临死刑的犯人经过威尼斯的叹息桥那样。
圣地亚哥堡本身是建筑在帕西格河沿岸的一座三层高的防御建筑,城堡的墙壁表面粗糙不平且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石块。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洗礼已经发黑,墙缝里生长出生命力顽强的小植物,更显得已经衰败,表现出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圣地亚哥堡被一个精美的大花园环绕,反衬了这里曾被作为要塞和监狱的过去。它的地下兼顾牢房的功能,黎刹被囚禁在其中的一间暗室里。比这更恐怖的是,当河水上涨时,地下通过铁栅栏和河道相连的牢房就会被水淹没,里面的犯人就这样被活活淹死。在各种死法当中,在水中窒息而死实在是痛苦得难以让人想象下去,尤其是当你看到水位慢慢上涨,水面到顶部的空间越来越少时的恐惧感,恨不得有什么办法能一死了之。
从圣地亚哥堡出来,沿着街向南,就会被马尼拉教堂的恢弘气势吸引过去。这是一座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显得很新,虽然是战后五十年代重建的。马尼拉大教堂饱经沧桑,从建成起,历尽火灾、地震、战火的侵袭,无数次在旧址上重建。正门有三座拱门,教堂门口人气旺盛,聚集着举办婚礼和参加婚礼的人们。我正好赶上了一个华人家庭之间的婚礼。能在这里举办婚礼的必然是上层人士,而黄皮肤的华人出现在这里就理所应当了。
从前菲律宾人们一直沿袭着一夫多妻制,而天主教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罗马教皇颁布过法规,对于这种混乱的局面,男性只能选取他的第一任妻子作为合法夫妻,除非其第一任妻子已经离世或拒绝成为天主教徒,并且明令禁止离婚。菲律宾男人对天主教一定是怀着矛盾的双重情感。
婚礼不一定要在教堂举行,但一定要有神父参加。神父为新人所做的结婚弥撒和祝福是天主教徒合法婚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同时这也是教会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这些都是向坐在我旁边,一样来凑热闹的一家子打听到的。
今天是周日,前来教堂做礼拜的人也能被允许坐在教堂的后部顺便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当然最后是有人拿着一个布袋像观众索要“份子”钱。之前读到过在菲律宾给别人小费一类的钱时,忌讳给硬币,因为人们觉得那是对乞丐的施舍,所以我才塞了一张面额最小的二十比索的纸币,但其他多数人却都给了些硬币了事。婚礼开始是两家的亲属男女配对,俩人并排站立,穿着标准的礼服,长者在前,从教堂门口依次向前面走去,以至于我还以为这是一场集体婚礼,直到发现队尾的紧张羞涩的一对十一二岁的男孩女孩。最后,披着白色婚纱的新娘才在亲朋好友以及为数众多的完全陌生人的祝福下,走向远处的神坛,她的丈夫在那里等候着她。这也是我第一次见证真正的天主教婚礼,一切都显得陌生而新鲜,特别是在一个异国,每一个接触地道本地文化的机会都让我陶醉。整个宗教过程中,神坛上穿着绿色袍子的白发眼镜神父先是把所有的主感谢了一个遍。然后手舞足蹈地对新人进行说教,这行干了一辈子还能如此激情,数次虔诚地摊开双手替新人向上帝祈福神圣得太有魅力了。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7:47
作为世界文化遗产之一的圣奥古斯汀教堂,泛出粉色的外立面和比马尼拉大教堂小很多的规模都让我略感意外。里面同样在举行婚礼,这家不让大众参观,我只好去在圣奥古斯汀教堂旁边是教堂博物馆里溜达。四周的两层灰色建筑回廊环绕着中间的庭院。院子里靠墙种满了芭蕉等热带植物,正中央是一座古典的喷泉。靠在喷泉,听着隔壁教堂里婚礼仪式播放的圣洁的宗教音乐,抬头望着教堂钟楼,强烈地感受到时空错位,恍如瞬间置身于中世纪的欧洲。
旅行指南上说,这里有十八世纪的管风琴,十九世纪树枝型吊灯,讲道坛有黎牙实比的陵墓,供奉着圣奥古斯汀像……这对于我都是晦涩难懂的。出发之前我还特意买了一本名叫《发现教堂的艺术》的书,教人们如何欣赏教堂,能读懂教堂。翻开读了两页我就丧失了信心,特别是前言里提到的:“能懂教堂里壁画和雕塑的人已经所剩无几……”,更让我坚定信念,不去故作高深。体会一下气氛足矣。
天主教是伴随着西班牙对菲律宾的殖民入侵而进入菲律宾社会的。西班牙在十六世纪初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国内的宗教势力十分强大,因此传教活动和殖民扩张活动相互交错、相互促进。一方面殖民扩张为传教活动开辟了场所,另一方面,传教活动为殖民统治和进一步扩张提供了支持。1521年,麦哲伦率领船队在宿务登陆后,诱使宿务酋长及其岛民改宗天主教。1565年,黎牙实比率远征军占领宿务,随军而来的乌尔达尼塔等五名奥古斯丁会教士开始正式在菲律宾传播天主教。1571年,西班牙殖民者占领马尼拉并建立总督府,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颁布法令,要求所有菲律宾人皈依天主教,违令者以“异教徒”论罪处死。从此大量的西班牙传教士奔赴菲律宾,开展传教活动。
西班牙传教士登陆这片群岛后,为了传播天主教教义,他们研读当地方言,自己编写当地语言的词汇和语法书籍,同时还把一问一答形式的教理问答翻译成这些方言。由此吸引了居民带着孩子来听传教士宣讲教义。并且言行一致,身为天主教徒,以身作则为当地人举办慈善事业,取得当地居民的好感。并且创办了教会学校,以宗教为核心培养信奉上帝和国王的信徒。正是传教士的这些有效的传教手段,使得天主教在菲律宾的中部和北部地区广泛传播,并最终成为亚洲唯一的天主教国家。
西班牙国王还在经济上支持教士的传教活动,把在菲律宾征服的土地、居民、资源赏赐给拓殖有功的“殖民官吏和教会”,政府还向积极传教的教团发放薪金和食品。所以,可以说菲律宾天主教传播的历史也是西班牙殖民扩张的历史。
现今,宗教活动和仪式已经成为菲律宾人民生活的核心。每天清早,人们陆续来到教堂做礼拜;一天中的任何时候,只要经过教堂前,人们也虔诚地划着十字,就算他们挤在狭小的吉普尼车厢里;每周日,前来各个教堂领圣餐的人们排成的队伍盛况空前,能使教堂前面双向六车道的城市主干道瘫痪;而全国各地纵贯全年的宗教节日又是作为教徒绝对不能错过的。
宗教人士也有着极为举足轻重的作用。罗马教皇保罗二世1981年访问菲律宾期间,全城放假,民众集体迎接教皇,万人空巷。总统的去留,天主教都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马科斯、埃斯特拉达的下台,不仅因为失去了美国政府对他们的保护,雪上加霜的是,梵蒂冈也得不到支持。相反,阿罗约总统也经历过政权危机,但宗教势力对她不离不弃,在巨大的鼓舞下,挺过了难关。

一出古城的城门,我就立刻被高浓度的一氧化氮和二氧化硫包围了,就像被困在了储存两种气体的集气瓶中。鼻腔粘膜和呼吸道被刺激得有些发麻,眼睛开始渗出眼泪,我想,眼前他们在忍受交通污染这方面莫名其妙的行为真是不可思议,他们甚至很乐于接受眼前无法逃避的现实:在吉普尼车厢里有说有笑,不去探着脑袋咒骂前面的司机没有公德,对前方的路况不闻不问,不去用手帕遮掩口鼻,没有人抬腕看表一副焦急的样子——甚至就没有多少人佩戴手表,两米外路边的摊贩照样经营着他们的经尾气熏陶和地沟油炸过的食品。与之相反,胸前背着一个方盒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香烟、糖果的小贩穿梭在暖满挪动的车流之中,随时为司机提供额外的癌细胞。烟是一根一根卖的,司机一个手势,小贩立刻绕到驾驶室车门旁,递上一根香烟并用打火机替司机点上。
回到了城里,也临近傍晚,是时候去罗哈斯大道等待令人心驰神往的海滨日落。人们在海滨大道草坪上做按摩、钓鱼、跑步、在海上裸泳,或者就是什么也不做,男人在长椅上睡觉,他的女人在一旁做报纸上的填字游戏。卖水果小吃的小贩穿梭其中。不知不觉让我心生羡慕。
另一侧的海面上,是一派和人们的悠然自得的举止遥相呼应的温馨景致。几缕夕阳的余晖透过密布的云层的某处缝隙,形成一道道平行的橙色光线斜射向海面,这景象就像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照亮了满是薄雾的树林。整个海湾里有好几簇这样的光线,赋予了画面生动的色彩。形成这样独特的日落景致还要拜马尼拉空气污染所致,那些废气盘踞在城市上空周围,像雾一样,阳光打在这些微小的颗粒上形成散射,这样整个海湾从海水到空中到云层都呈现出朦胧的橙色。海水波澜不惊,远方的海面几座小岛和十几艘货轮漂浮在海面上,有的还在蠕动。预示着一个平和而又安详的夜晚。
这两天我大多被认成了日本人或韩国人,无论是马车夫、旅舍接待、吉普尼乘客,但惟有欣赏日落时,街边的一个小姐直接上来拿中文——还是普通话——跟我搭讪,问我几点了,我一耸肩忽略了她。我想这够能说明问题的吧。

经过这一天的游荡,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举目的样样东西都与我所习惯的不一样:从气候到路旁的植物,从人们的肤色到说的语言,从你掏出的纸币到路边商店的招牌,从大伙日常吃的食物到阅读的报纸杂志,从典型的建筑风格到逛的商场……现在在他加禄语言环境中,什么都看不懂、听不懂,我好像就是一个无知的孩子,对周遭的一切只有最感性的认知。要是和我擦肩而过的家伙骂我蠢货,要我滚回老家去,我也只能冲他笑笑;我很久没见过提供塑料袋的超市了;也很有可能在过马路的时候一命呜呼;我从来没见过人们下班后从超市的花店要买几束花回家装点居室;也从来没见过饭馆橱窗里堆放着被扒得白花花的面部还微笑着的乳猪;我从来没见过酒店招牌上把“九百九十九比索每人”称作“PHP999 Per head”(即每个人头九百九十九比索。那美杜莎,布里亚柔斯来了怎么办);也从来没见过公鸡在街上招摇过市……我同时无时不刻在感慨:“咦,我眼前这个家伙它是菲律宾人啊!他旁边的拉着他胳膊的那个女孩也是。”这似乎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我就是无比兴奋,因为他们不知道《水浒传》是如何残害初中学生的;也不懂要去拍领导马屁;甚至他们不懂我们常说的“再说吧”就是“去他妈的没戏了”的意思。但是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和我们一样也不知道那些天天要和我们打交道的事情,比如在油价和工资,讨论哪个词时应该“体现中国特色”,同时什么时候又该“与国际接轨”。这就是异国旅行的魅力。
我发现我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国家。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7:49
3

第二天一早退了房——今天可有好多地方要拜访——背上所有的行头,在旅舍门前的街道上,试图找出一辆吉普尼能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的附近,对,附近就成。作为一个新来的,你不可能追求能一下坐上正好要去你的目的地的车。我打量着经过的每一辆车车身上印着的地名,对照地图上寻找所在的位置。吉普尼司机把他们的车装扮得像花瓜一样:
钻进车厢,坐在靠尾部的位置,将几枚硬币递给坐在里面的乘客,传递给司机。就喜欢吉普尼这种其乐融融,大家相互搭把手的感觉,对着坐,相视一笑。
经过了两天在吉普尼上穿梭经历的观察总结,当你想要下车的时候,有这么几种方式。你可以用手指弹弹车顶,如果正巧赶上车顶是用海绵包住的,用找来的硬币敲击车顶的金属扶手,发出清脆的响声,或是嘴里发出“Psst,Psst”两下嘘声。如果想像当地人展示一下你融入他们的程度,不妨冲司机喊一声“Pala”(停车)。
今天首先我要去看看椰子宫,是伊梅尔达•马科斯所做过的最夸张的事情之一。当她知道罗马教皇保罗二世将于1981年访问菲律宾来看看他虔诚的信徒们的时候,她暗暗下决心要给教皇一个从未有过的体验来为他接风洗尘。她计划耗资三千七百万美元建造一个以天然椰树搭建的皇宫,其中百分之七十的木料来自于椰树,褐色屋顶由椰木板构成,立柱用的是椰树干,砌墙壁用的砖,是由椰果毛壳的纤维混合高强度水泥制造而成的。还动用了其他诸如椰子壳和纤维等材料,总之整个椰子树能用上的部分都用上了——就像中国人对待一头猪一样——包括客房的床单都是菠萝纤维织成的,同时在香蕉纤维的被子里藏一个小姐(这是我编的)。工匠们加班加点,终于在教皇到来之前完成了这一宏图。当她信心满满迎接教皇时,得到的却是严厉的批评。教皇表示这笔钱可以为人民谋很多福祉,随即拂袖而去。我很疑惑,教皇让如此身份的人物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丑,怎么还能活着离开菲律宾?
“现在可以参观么?”旅行指南上写的是十点开放,我试探性地现场勘查他们是不是真的到这里来调查走访了。
“不行,关了。”
“那我是要等到十点么?”
“关了。”
“是每个星期一都不开放么?”
“永远!”
“永远关了?!”
“对,永远关了。”
恐怕是马科斯和伊梅尔达也觉得他们的实际太愚蠢了,为了维护他们的尊严,不能天天让一群肾小球里还储存着头一天夜里喝的啤酒的家伙到这里来看他们的笑话,也不能给坐在旅游团大巴里睡觉的游客一个下车炫耀他们的相机或清空膀胱的机会。后来我才知道,关闭椰子宫是因为菲律宾副总统看上了这块地方。国家为他每月支付四十万比索的租金,让他在这里居住办公。可这就剥夺了我去看一眼里面传说中的大餐桌,长约十一米,镶嵌着四万七千块块不同形状的椰壳片的机会。
我现在被晒在这了——在填海造的这片土地,很多还未被开发利用,已经将近三十年了。你简直不相信马尼拉还能有如此渺无人烟的地方——我可是从市中心拐了一个弯,就好像进入一个大型的房地产开放商囤的地皮。在这里,你听不到吉普尼的突突声,这反而让我惊慌,因为这意味着你还得走很长的路才能重新回到文明。

反正最终我回到了让我安定的交通噪音声中。走在一座天桥上,脚下是马尼拉标志性的EDSA大道,双向八车道的城市交通动脉。这里在二十五年前发生了人民力量革命,两百万人涌上了这条十几公里长的大街要求马科斯下台。一张照片凝聚了一个经典瞬间,一位少女在街上阻挡政府派来的装甲车前进,并不是使用什么极端的方式,而是面带笑容地向镇压民众的士兵献上洁白的国花——茉莉花。见此情景,带兵的准将只得取消进军计划。我举起相机随便拍几张街景,一旁估计盯我很久的警官上前制止了我。
“不要拍照。”
“我只是个游客。”
“任何人都不许。请你把照片删除。”
“好吧好吧。”我表示服从,我只是不想招惹麻烦,不过从内心来讲实在觉得如此草木皆兵,把老百姓都当成坏蛋只能反映了政府的无能。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7:53
那么下面就是去参观由美国出资建造并提供维护经费的美国墓地。是为了纪念在菲律宾战役中死难的美国士兵的,还包括了一些在其他太平洋战役中牺牲的盟军战士。下了天桥登上一辆吉普尼车,把我直接运到墓地门口。墓地精致的铁门倒是敞开,像欧洲贵族庄园那样黑色铁艺的栅栏门,门口守戳着一个保安。由于刚在椰子宫吃了闭门羹,我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如果再被告知没有任何原因地“不许参观”,我可真要在这耍赖了。要么苦苦哀求,说我是从地球另一端飞来祭奠我的在二战中牺牲的曾祖父;或者破财行贿——这法子在东南亚据说颇为见效;要不最后一招,就是躺在地上打着滚,把保安雷到了,就该说:“你他妈的赶紧进去,烦死我了。”看守长得极像外号为“球形闪电”的前不莱梅球员埃尔顿,矮墩墩地,下嘴唇厚得向外翻出,以显示这坨肉的分量。他不苟言笑地让我出示护照登记后,示意我进去后只能向前走,走向正对大门的远处的纪念碑。
我谢过后加快脚步走进去,生怕他改了主意。这是一大片覆盖在平缓山丘上的草坪,像剑桥大学主楼前的那片一样平整。极目所至都是白色大理石的十字架,约半人高,顺着坡势起伏,摘下眼镜模模糊糊地看以为是一片多米诺骨牌。它们以纪念碑为圆心,一周一周地排列着。树冠修剪得像棒槌的树木作为墓园里的行道树,在山丘高处矗立着几株参天大树,像巨大的西兰花一样,强壮的树枝向四周伸展,如同一把遮阳伞为他下面的英灵提供阴凉的庇护。远处几个园艺工人用耙子精心维护着草坪。在一个岔路口,我想绕到左边一面十字架前看清上面的文字,身后传出一声尖厉的哨声,猛然回头,埃尔顿指指远处的纪念碑,示意我只能往那里走。我便向他表示我肯定会老老实实的听他的话。我知道不然他会举起那别在腰间的短枪一下要了我小命。我在留下的家书里可没提到我可能会有这种意外发生。以至于往后我有点神经质,不敢离开主路半步,每当我听到远处园林工人工作时工具发出的金属撞击的声音,都以为是埃尔顿在我背后拉动了枪栓。
当我走到深处,周围的寂廖提醒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每座十字架上刻着一个名字,有着一个故事。有的记载着英勇,有的诉说着苦难。一面十字架上刻着“来自宾夕法尼亚的克劳德•希尔,于1944年10月10日遇难”;还有更凄凉的:“余下的战友,只有上帝知道他们名字,在此向他们致敬”。除了我没有别的参观者,静得能听见耳边的风轻轻地吹拂的声音,像是这里的灵魂在倾诉。偶尔能打破这种平静的是正在起飞攀升的客机。尼诺•阿基诺国际机场在墓地向西两公里处,跑道正对墓地方向,一架荷兰航空的航班从我眼前掠过,引擎发出的声音更像是英灵们的低声啜泣。隔几分钟,又一架美国大陆航空的航班振翅起飞,飞向美国。飞机天天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可他们再也无法搭乘飞机回家了。


我想起在书上读到过的记忆中的菲律宾战役。1941年,几乎是和日军轰炸珍珠港同时,挂着太阳旗的飞机飞临克拉克空军基地上方,如法炮制,瞬间几乎剿灭了盟军部署在菲律宾的空中防御。在此之前,美军截获了要袭击菲律宾的电报密文,却未引起高度重视。这便是盟军在吕宋岛节节败退的开始。随后,大批日本军队登陆吕宋岛东岸,寡不敌众的美菲联军且战且退,逐渐退守马尼拉湾西部的巴丹半岛,和盟军菲律宾司令部所在地科雷希多岛隔着五公里的海峡。可是深知大势已去的高层将菲律宾战区司令麦克阿瑟调往澳大利亚。罗斯福总统的炉边谈话已能说明当时盟军的处境:

在任何一场战争中,都会有少部分战士为了整体的利益做出牺牲。
……
你们可以从日军的兵力部署情况中看出,我们已经无力向菲律宾派出援兵、运送给养、补充装备。

当麦克阿瑟心怀不甘地坐潜艇离开时,其他军队奉命坚守抵抗,最大限度地拖住日军南下的脚步。已料到剩余守军悲惨命运的将军抛下一句著名的:“我会回来的!”
随后就在他抵达澳大利亚,向巴丹守军发来嘉奖令的那天,恰是所有奉命向日军投降的俘虏们噩梦的开始。这一切都源于日本甲级战犯的指令

这次战争是种族战争,因此在菲律宾抓住的俘虏必须一律处决,处决美国人是因为他们是白人殖民主义者,处决菲律宾人是因为他们背叛了亚洲民族。
和我军在巴丹半岛对抗的任何部队,不管是否投降,都应该被彻底消灭,任何不能走到集中营的战俘,都必须在离高速公路两百米以外的地方处死。

将近八万名美军和菲军战俘被荷枪实弹的日军看押着,徒步向一百多公里外的战俘营进发。投降之前就已经饥不择食的士兵们没有力气进行高强度的行军,但一旦有人掉队或摔倒,立刻会被日军看当场用刺刀刺穿胸膛。巴丹死亡行军幸存者列斯特•坦尼博士在他所著的《活着回家》里回忆说,“只有两种情况可以获得几分钟的休息:日本看守换班或者被日军强迫我们观看他们施暴”。整个行军过程除了途中第五天早晨给过他们每人一个高尔夫球大小的米饭团。一路上不许战俘再有任何饮食,凡是企图找寻饮水与食物者,即被日军处决。同时也驱赶、阻止当地的菲律宾人给予战俘食物与水。即便能侥幸偷喝到几口漂着死尸和绿色泡沫、已被严重污染的河水,也会因为由其引发严重的痢疾腹泻而死,只不过死得更慢一点、更痛苦一点罢了。
另外一位幸存的士兵威尔顿•汉密尔顿回忆道:

那可真是太恐怖了,我实在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感觉再向前迈一步也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亲眼看到有人被日军开枪打死了,所以一下子好像有一个死亡天使站在我身后,推着我向前走。

汉密尔顿毕竟还有力气向前走,但许多人早已筋疲力尽,真的一步都走不动了,于是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沿路上因饥渴而死及遭日军刺死、枪杀者一共有大约一万五千人。并非抵达战俘营后就摆脱了死亡,由于日军也在营地内虐待战俘,包括拷打折磨、逼迫苦力劳务、刻意让其挨饿等,如此在抵达营地的两个月内又死去了两万六千人。
但巴丹半岛守卫战却是意义重大的。麦克阿瑟在1945年解放菲律宾时曾对媒体发表了如下评论:

巴丹半岛守卫战,缔造了今天的成功。我确信,这场伟大的保卫战将被载入史册。巴丹半岛和科雷希多岛的将士们的长期浴血奋战,给盟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得以加强太平洋的防务。我们今天的胜利同样属于那些曾在巴丹半岛和科雷希多岛奋战的勇士们。他们拖住了日本人,其战略意义在今天非常明显。如果他们没有坚守那么长的时间,澳大利亚一定会沦入日本手中,战争的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巴丹保卫战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我想着想着已经踱到了纪念碑前,碑文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美国)为她的儿子们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并以这种恭谦的方式纪念他们所作出的牺牲。

我会想起了当年我开车一千多公里带我奶奶到上海就为了去龙华烈士陵园找她在解放上海战役中牺牲的弟弟,他叫周果生,牺牲时年仅十七岁。当我把老人家带到她弟弟的画像前,了却了老人几十年的心愿。我打量着平静而坚毅的面孔,和我所教的学生同龄,可义不容辞地为国牺牲,而学生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懂得去尊敬,更可悲的是父母竟然纵容孩子随意对待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家的孩子哪都可爱,巴不得让这小天使动手打自己。贱死了。
当我感到有些压抑,也没有参观里面的历史展览,尽快离开了墓地,让自己远离沉浸在战争的痛苦中。这里,就算你像我一样对历史不感兴趣,也非常值得来参观,这恐怕是亚洲难得一见的令人肃穆的景致。在我想象中,特别是当日暮时分,坐在这一百块足球场那么大的墓园里凝望那一排排十字架上方,像是被血染红的天空,能让人心碎。
我刚从二战中抽出身来,却迫不及待地投入到另一场战斗中,主角是公鸡。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7:55
帕塞斗鸡场在帕塞市这个老城区的一条不宽的街道旁,入场费一百一十比索,这对我来说可是一笔大钱,特别是在昨天我奢侈了一天后突然意识到虽然比索不值钱,但我他妈的现在就是一个菲律宾穷鬼,无依无靠,没有经济来源没有来自北京的援助。这笔钱能让我吃上带一只鸡腿的套餐,能够解决我三天的饮用水,还可以圆我的蜜柚梦。可是进去之后我发觉,让我吃一百只鸡腿带给我的满足感也远远抵不上来这里探索一下快餐店里德那些鸡腿是怎么来的。


门口的大婶示意我相机不能入内,而且还得把包存上。我刚想装出可怜相,向她声明我是特意从下着她从来没见过的暴风雪的地方跨过冰原赶来,就为了目睹菲律宾声名远扬的斗鸡,以祈求她的怜悯放我一马。转念一想,要是里面哪个看场大哥觉得我的闪光灯吓到了场上的公鸡从而让他蒙受损失,我可就该吃不了兜着走了。这比赛,考虑得真他妈的周全。
一进门,右手边是选手等候区。不少人搂着他们的爱鸡坐在长条凳上等候着送他们怀中的宠物上西天。左手是看台入口,我上到二层看台,刚一露头,马上被一个眼尖的掮客瞅中,他招呼我过来,把他占据的二层最前面靠栏杆的位置让给了我。下层看台的观众安坐如山,差不多每位旁边都有一名穿红坎肩的工作人员站在他们身旁,替他们打理下注之类的事宜,那显然是大户区。斗鸡场地就是一块标准的拳击台,只不过台面上铺的厚厚的一层干泥土,上面已经布满爪子的抓痕,纵向划了两道白线。台子四周是一米高的干净得似乎不存在的玻璃围挡,在两个对角处设置了两个只能容纳一人站立的“教练区”,比赛时主人只能站在那里跟冰球比赛里坐球监一样,无能为力地看着。没见过菲律宾人把立交桥、城铁、建设得这么精巧,当然你也不能指望从公共汽车、旅馆的窗户看到不受污染的风景。只要他们感兴趣的事情,就能办得很完美,任何人都是这样。
台上正在清理场地,不过已经有四位性急的选手双手把鸡抱在胸前,它们的脚上已经绑好了一把十厘米长略微向上弯曲的刀片,向前支愣着,像日本兵的刺刀一样。看来这斗鸡和国内的还是有区别的,这里是以杀死对方为结果,而在徐帆主演的电影《鸡犬不宁》里记述的开封当地的斗鸡场景则没有这么血腥。现在他们两两一组,让鸡相互啄对方几下,权当热身。一会其中一位把手里的鸡掉了个个,把鸡屁股摆在对方眼前,专门让人家啄,试图激怒自己的鸡。一个秃头胖子手持麦克嘴里一番说辞,像是拳击比赛里的司仪。话音落下,场下霎时众人情绪激昂,穿红坎肩的工作人员和很多普通的赌客高举手臂,手指打出各种手势,有的一只拇指在抖动,有的是食指在抖,有的伸出五指,有的伸出两指……嘴里呼喊着,不停在场内寻找着能跟他们对上号的另一方。场面像极了在电视里常看到的纽约股市的交易现场一样,一个戴眼镜,嘴里叼着一张便签纸,耳朵上别着一支笔的人,在朝上面激动地比划着什么。谁也没注意到台上交战双方已经就绪,没有提示,只要鸡一离手,听到它们扑腾翅膀的声音,场内就霎时安静下来,像单位开全体例会时,谁站起来跟领导对骂时那种气氛。鸡英勇无比不顾一切地跃起扑向对方,力大的一方常把对方撞出去好几米远,然后落地时压倒对方身上,在这个短暂的过程中,刀片就已经在对方的体内搅动过一番了。双方像这样缠斗在一起时,裁判就会上前——跟拳击一样——一手拎起一只,把双方分开。此时,刚才被压在身下的那一只已蔫头耷脑,奄奄一息,裁判拎着他俩头对头地靠近,然后松开快不行的那只鸡,证明它再也站不起来了,宣告了它的失败。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就有一方一命呜呼了。比这个过程更迅速的是,当比赛结束,早已等候在场外的一队分工明确的人马冲上台,一个人将获胜的那只鸡迅速接走,主人一溜小跑地跟着;一个拎着蓝色水桶的人把为了人们消遣和赌博而牺牲的生命掷进桶里拎走;两个人扫着台上散落的一地鸡毛和斑斑血迹。这一切都如闪电一般结束了。台下的人们纷纷开始结账兑现之前的赌约。一卷儿被皮筋绑着的纸币从下层看台飞上来,送到了离我隔着一个人的那个一直沉默的家伙手中。他拆开皮筋,按面额大小分插到手里攥着的一叠现钞中。他赢钱了。
“他们怎么处理那死去的家伙?”我问招呼我来的那个掮客。
“吃掉。”他很轻松地说。
“真的?会有人吃?”
“当然,人们不会介意。要知道,这里因为贫穷而挨饿的人为数不少。”我突然联想到中午我在商场快餐档吃的有点可疑的国菜——红烧鸡肉,他们叫做“阿博多”。
“那获胜的呢?它们可能也受了伤。”
“对,也许胜者也很惨,不过有专人为他们进行治疗,以备将来再战。”他对我的提问并不太专心,不时同时照顾着其它赌徒。最后转向我,“怎么样?赌一把吧,你就说押哪一边的鸡就行了。”
“你还是让我先看看吧。”
此时,看台上的观众仿佛又苏醒了过来,约赌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新一场比赛的双方已经就绪。
这一回,两只鸡在比赛开始后相安无事,谁也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悠闲地在台上往相反的方向踱着步,不时啄几下地面。直到头对头撞到一起,瞬间毁灭就开始了。甚至其中一方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就挂了,它还觉着刚出来遛弯,吃着地上的谷子,吃着吃着……
看着刚才赢钱的那位这回又在点着别人送来的四百比索,我发现了新的问题,他每次赢的钱不一样多,我就饥渴地去问掮客:“如果我赌二百比索……”
“什么?你要赌二百比索?押哪只鸡?”
“我是说如果,而且如果那只该死的鸡最终活下来了,我能赢多少钱?”
“这可说不好,有时候会赢一百,有时候就会赢四百。”他心不在焉地说,同时目光还在扫视四周。
对于奇妙而又有诱惑力的事情,我一向抱有谨慎的态度。在澳门新葡京赌场,我和媳妇儿在百家乐赌桌前眼巴巴地看了两个小时,深谙规则及各种技巧,信心满满地用一百美元作为赌本。最终那晚赢回了我们当晚在假日酒店的房费和第二天打车去机场的费用。要知道如果不是何老板的资助,对于装配着那跳得快过我心跳的计价器的出租车,我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也就是说在我完全弄懂之前,我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况且这东西未免也有点过于惨烈了。我看到书上有西方游客对此颇有抱怨,可菲律宾人觉得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最终趁着那伙计与别人约赌的空当,我溜了出去。门口取出我书包的保安问我:“玩了一把没?”
“哦,我输掉了今晚的住宿费。”我假装很懊恼地说,“不过这个经历很独特。”我怕如果我不输点钱,他们不让我离开那里,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国内惯性的思维让我不自觉地就撒了谎,这真是的。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8:00
停下补图


人质事件发生在我脚下


卖青芒果的小贩


流浪者的神龛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8:04

希望神父不要找我要肖像权


请自行寻找亮点


吉普尼车内部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8:08
4
在往马卡蒂中央商务区前进的路上,我在居民区穿行,两旁的小巷挂满了横跨在路两侧飞舞的彩带,这条街是黄色的,对面就是蓝色的,再往前还有粉色的、银色的。我找了一家711便利店,补充了水分。
“为什么每条街都挂着彩带?”我问保安。
“人们刚刚庆祝完一年一度的嘉年华。”
我满意地在店堂里坐下来,好好把刚才看到的那一切记录在随身的笔记本上。
为了弥补昨天在国家博物馆和美术馆吃到的闭门羹,我决心一定要去阿亚拉博物馆去探个究竟。阿亚拉是一个家族企业,最开始是由西班牙和德国的三大家族于十九世纪殖民统治时期建立的。之后流传给了他们在菲律宾的后代们。让他们获得名望的是在二战之后负责马尼拉金融区的建设,在早期的报废机场上,最终建成了有“小曼哈顿之称” 马卡蒂商务区。现在他们的业务领域拓展到银行业、房地产、电信(我的手机卡就是他们家族的品牌)和电力运营商、信息技术、水循环处理等等各行各业。
虽然旅行指南上赫然标着门票四百二十五比索,不过考虑到阿亚拉这个大家族的名望和影响力,他们会给一个于这个展览相符的价格。所以更让我觉得这里不可错过。虽然我得想想办法控制我的预算。
博物馆一共四层。一层是大厅,看样子是用来举办些小型文化活动的场所,只是现在空荡荡的。我径直上到二层,来到柜台前购票,继而坐电梯直接上到四层,那里有主题为“跨越文明”的展览。电梯门一打开,我就被金子发出的光芒晃得睁不开眼,仿佛进入了一个金库一般。这实际是一个西班牙殖民时期之前在南方发现的宝物展览。按他们的说法,超过了一千种金子做的展品展示了十六世纪之前的已蔚然成风的文化。是由很多个人收藏者贡献出来的,以前从未向世人展示过。其中的收藏大户是菲律宾上世纪著名的艺术家、建筑师莱昂纳多•洛克辛,此人设计了马尼拉股票交易所、从天空中看像八爪鱼一样的尼诺•阿基诺国际机场等几乎所有菲律宾国内能被人看上眼的近现代建筑。
电梯门直对着一个小型的圆形电影放映厅,一排座椅和半圆形的屏幕把中间玻璃地面围了起来。环绕着庄严神圣的节奏缓慢的音乐,一听让人肃然起敬,并意识到马上要经历一个大场面。屏幕一片漆黑,不时在屏幕某处闪出一道金色的亮光,让你明白那是水面以下出现的金光。我把自己陷进松软的皮沙发里,不知触动了什么自发的感应装置,屏幕上逐渐起来变化,影片开始了。主要介绍的是最初在这片岛屿上发现金子,各种金做成的装饰品,以及和金子有关的生活风情。还普及了诸如一克金可以打成一平方米的薄片,或六百多平方米的金箔,用来塑像、寺庙、教堂的装饰这样的知识。所以我们可以想象,一块金牌能有多少金的含量了。还有美国在中央银行、联邦储备银行和其它机构一共储存了至少八千吨的黄金作为应急备用货币,快接近世界储量的十分之一。他们在想一种可能,全世界的纸片都没有任何价值了。
在这里给你打了预防针,于是接下来,影片中的金饰物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时,不至于当即惊艳得晕倒。像是水晶做的展柜里密密麻麻地陈列着项链,腰带,胸甲,王冠,耳环,戒指,手镯,脚链,面具……很多展品能追溯到十世纪,集中出产于棉兰老东北部和米沙鄢群岛东部的一些地方。面具,人们认为灵魂是可以通过眼睛、鼻子、嘴等通道进出人体的,
刚才影片里出现过的腰带,四公斤。我迅速掐指一算,就这一条破链子,起码值十五万人民币。对照墙上的图片显示,人们把它一端跨在肩上,一端系于另一侧腰间。我在腰带面前打量许久,我坦诚地说此时的想法已不那么完全纯洁,不过我但凡要有一点点歹念通过无孔不入的监控设备被发现了,定会有一队着黑西服戴墨镜的保安冲上来把我团团围住。
这里没有像印度尼西亚的婆罗浮屠或柬埔寨的吴哥窟一样的庙宇告诉你在被西方征服之前,这里有什么文明存在。现在仅有的一些线索来看,只是很多尚未解答的问题。比如说,这些精细的黄金制品来自于和外国的贸易交往,还是亲手由岛屿上的原住民打造的。因为他们的外形和细节很多都与在越南和印度尼西亚发现的古代物品类似。反正当西班牙人最初抵达这片岛屿的时候,他们看到当地的人民全身披金,所有人对于金子都了如指掌,甚至一名儿童都能准确地判断金子的纯度。所有的这一切指向了一个事实,在历史上,这片岛屿在东南亚地区也许扮演着比我们今天的认识更重要的角色。展览展出的这一切将引发着人们持续的关注讨论和研究。
离开纸醉金迷的展览,三层是名为“菲律宾艺术先锋”的画展。里面收藏了近代三位菲律宾艺术大师的佳作,分别是胡安•卢纳(Juan Luna),费尔南多•阿莫索罗(Fernando Amorsolo),费尔南多•佐贝尔(Fernando Zobel)。他们三位生活的年代跨越了最重要的近现代一百多年的时间,是各自时代和各自流派的代表画家。卢纳是第一位在欧洲获得成就的菲律宾画家,阿莫索罗则因其在风景画中常常注入明亮的光线而被人们广泛喜爱;佐贝尔则是抽象派的代表,顺便说一句,他也是阿亚拉家族中的一员。
我坦白地跟你说,我对艺术基本上一窍不通,而且这也是我第一次参观美术展,近距离观察过一幅真实的油画。我粗浅地发现,油画可以通过运笔的线条展现事物的纹理,通过颜色的深浅能使平面上赫然产生立体的感觉。这可真是让我心旌荡漾的发现。
剩余的二层的展览是这里有六十幅透视画,博物馆建立以来就作为其最大的亮点,任何一名菲律宾本国人和游客都需要了解的历史。每幅透视画由近处的木雕和远处的背景画组成,定格了六十个瞬间,反映了从远古到1986年第一次人民革命期间,发生在这片岛屿上的重大事件。
公元前五万年前,在巴拉望的塔蓬洞(Tabon Cave)里,一个青年在处理捕获的一头猎物。被证实存在着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现代人类。跨越了这段时间包括公元后的一千年,就开始了与中国商人的贸易往来。中国商人被刻画得惟妙惟肖,身着红色长袍,腰间系一束黑腰带,手里握把打开的扇子置于胸前,头顶带着耸立起来的黑帽子。展现着在海滩上交易的情景。和当地部落首领之间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瓷器锅碗瓢盆和成箱的丝绸,旁边有一个随送展示着其中的一条。远处的背景火山还冒着一缕青烟。此后这片土地上平静得似乎不存在一样,而中国大地上成吉思汗统一了中国,永乐皇帝也为后人留下了紫禁城。人们平静地种植他们的热带作物,并乐此不疲地与中国商人互通有无。郑和的船队或明朝的使节频繁出入。时间转眼来到1521年,直到西班牙人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平衡。随麦哲伦同行的牧师巴尔德拉马在Limasawa岛上举行了第一次弥撒,并立起十字架,画面中可以看到几位当地的部族首领也被邀请参加了仪式,相比虔诚的西班牙信徒,他们明显显得局促不安无所适从。这代表着揭开了天主教和西班牙在这片岛屿上统治的序幕。然而他们在棉兰老的征服就不那么顺利了,遇到了穆斯林苏丹的抵抗,虽然最终还是难逃厄运,但还保留下了一些穆斯林区域。
下一幅重大事件的画面就蹦到了1896年,这似乎暗示着,四百多年间,西班牙人在这里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干,事实基本上如此。此时国内反抗西班牙统治的运动已公开化。黎刹被手往后绑着,身后是举着枪的穿绿衣服戴草帽的菲律宾士兵,在后面就是海军蓝的西班牙士兵。
印在五比索硬币上的博尼法西奥领导的卡蒂浦南是人们最熟知的一个革命政府,但秘密行动由于一位天主教徒在向西班牙神父忏悔时泄露了风声,核心成员不得不离开马尼拉。身心俱疲的成员们在一个村落休整时举行了投票,仍决定要继续革命。这幅画面展示着博尼法西奥在向李大钊一样在公开场合向民众宣讲着、鼓动着。这就是著名的“巴林塔瓦克呼声”事件。
在美国帮助菲律宾击退西班牙人后,菲律宾宣告独立。天真的菲律宾人沉浸在喜悦中,忽视了老大哥的存在,于是美国对菲律宾宣战。这是一段比西班牙统治时期还要残酷的岁月,马克•吐温的回忆录里对十九世纪末美军在菲律宾的行为就称之为“一群不打招呼的凶手”。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8:09
虽然还是在美国的帮助下,菲律宾联邦成立,奎松宣扬着:“宁可要一个被菲律宾人搞得像地狱般的政府,也不要美国人治理得像天堂般的国家”高调就任(他真的挺有先见之明,或是后人觉得如果不把政府弄得像地狱般,实在对不起开国总统)。但二战的到来让这仿佛如昙花一现般。1942年,日本军队占领了马尼拉。坐在卡车里举着刺刀、戴钢盔、嘴唇周围留着一圈胡子、不苟言笑的日本兵在哪都是一样的残暴,老一代的人们回忆起当时,他们还是个孩子,家长总是说不要惹怒日本人,他们懂不懂就会拿刺刀把你挑死。
我可真的沉醉在每幅生动的画面和精致的雕刻展示的故事里面。我得跟你说,要让阿亚拉家族承办世博会菲律宾馆的布展工作,那绝对是震撼级的效果,反正比实际你看到的——我还真去了——就弄点现场音乐表演,还有差不多园区里最大的纪念品售卖中心和餐饮店占据了剩下的地方——毫无国家特色的体现——强得多。我得在这里郑重宣布:就算你三天不吃鸡腿,也一定要到这里来参观。

随即,在绿化带商场里悠然自得地寻找晚餐。并在力量书店(Power Book)使精神得到满足。我实在太喜欢逛当地的书店了。所以当我一个人旅行时,我能感受到无比的多重满足。有一个四排书架的专区码放着所有关于菲律宾历史、文化的书籍。一本黎刹传记,副标题是“第一个菲律宾人”;封面照片有意在标榜自己胸肌的帕奎奥自传;特别吸引眼球的是一本《EDSA2人民力量革命纪实》。是一本全面记录2000年人民向十几年前一样如法炮制发动革命,推翻阿罗约前任——埃斯特拉达总统的图册。其中有张照片刺激着我的神经:几名赤裸着全身的男子站在高台上,阴部毫无保留地呈现着,手举标语鼓动领导着群众,面部表情镇定,透露着内心的坚毅。此时两件事同时冒出我的脑海:首先,为什么平时那么心态平和又乐观的菲律宾人一参与革命就六亲不认,表现得像一个标准的愤青;其二,要是在国内出版这样一本书的可能性有多少。
在前往阿亚拉城铁站的路上,我领略了马卡蒂中央商务区的富庶与现代。这里的核心街道就叫阿亚拉大街,它宽阔整洁、一尘不染,和老城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路中央的隔离带和路边的花坛有在马尼拉难得一见的精致绿化;马尼拉股票交易所门外的滚动显示屏上的数据展示着现代没有血没有肉的数字经济;身穿西服和时装的精英们提着或挎着名牌包面无表情地快步行走,要么就是用iphone手机打着电话;这里所谓的吉普尼变成了环保的电瓶车,不再花枝招展,不再突突地喷着尾气;路两边高档餐厅鳞次栉比,法国菜、意大利菜、西班牙或墨西哥餐厅,里面灯光幽暗,氛围各异,但都少不了着装正式的侍者,把外籍大厨精心打理的佳肴和盘托出;不时路过高档的万豪或半岛酒店门前,门童为抱着幼童的白人妇女拉开出租车的门;我身处在路边等待人行道指示灯变绿的下班的人群中,准备像香港或东京街头的人们一样通过马路……这里也可以算是马尼拉的一个异类。如果单单把马卡蒂拿出来放到任何一个发达国家的城市里一点都不会显得不协调,无论从这里的市容,还是人们的收入水平来说。很有可能他们中的很多人压根就没有去过两公里以外住着平民的帕塞区,甚至一听贫民聚集的岷伦洛区,好像是另一个星球上的地方。如果你不像我一样每天只有一千比索的预算,甘愿与当地人挤吉普尼同乐乐,而是下了飞机直接打车来马卡蒂的一家舒适酒店住下,可能是很不错的经历,但这里并不等于马尼拉,甚至一点也不。别怪我没告诉你。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8:11
我随着下班的人流来到阿亚拉城铁站。人们在站厅里排起几条百米长队,像地铁换乘通道里面的那样摇晃着躯体蠕行向前,花几分钟蹭到安检台前就为了被那个戴大檐帽的人用一根木棍扒拉一下你背包里的东西,再给你挠挠痒痒。我就不懂,这种安检能检出个什么来。要是真有人想带武器进入,会把那玩意儿放到包里让你查出来交给上面么?真是被检查出来的东西不都是纯属无意而为之。就算你使用X光做安检,阿布沙耶夫要想放置炸弹,让人们裹在衣服里带进去就好了。要么怎么莫斯科地铁一直在安检,最后还被爆了。那群蠢猪,对罪犯和恐怖分子束手无策,只会打老实人的主意。
下到站台,照例扒开等车的人群向车厢最前方挤去,车厢两端的人就是少。到了站台上一处我可以双脚着地的地方,长吁一口气使周围空气流动一下,从背包里掏出相机准备记录下肯定即将发生的拥挤场面。不过我觉得任何场面已经不能让我觉得壮观了,如果你曾经看过北京高峰时间的挤车场景。
那是晚上六点,天色已暗,路灯亮起。在南三环铁匠营开往双庙的车站,一群的民工,戴着安全帽,身着已被洗的褪了色并印上了各种油漆腻子之类图案的深蓝色制服,抽着烟卷,嬉笑怒骂着,说到一半就潇洒地往地上啐口口水。一辆开往双庙的倒霉的17路进了站,这收工后疯狂的具有原始野性的人群如同看见一个裸女向他们逼来那般,发出各种诡异的嚎叫涌向中门,让那辆公交车上的人们误以为他们被一群饿狼包围了,把司机逼得只能把车留在了车道中无法靠边。门一开,民工前呼后拥着似乎有一股一定要把这车给拆了的劲头。好像大型招聘会刚开门的那般情景。售票员一直试图强行关门,可人潮像绝了堤的洪水,已经不是堵能来得及的。最后的几个人眼见上不去了,着急地用两手或肩膀把前面的同伴使劲往里兑,压缩进一点后,自己伸手越过前面人的头顶去扒车门上方的抓手,再想传统的交配动作一样一下一下顶前面的人,前面被玷污的家伙受不了了,一侧身,闪出一条小缝,最后一个人硬是把自己填了进去。车门先关上了半扇,整坨人再倒向关上门的那一头,另半扇门才历经磨难,最终“通”一声地合拢,就仿佛坚硬地大便最终被挤出直肠“通”的一声把马桶里的尿液溅到肛门周围一样。
前后两节的铰接式公交车中门处已经几乎下陷到能摩擦地面,简直就像残兵一样扭曲着从视线中消失。你肯定能想象司机在回到总站后打电话给家里:“淑芬,今儿我得回去晚点儿,你和孩子先睡吧。噢,对了,你知道哪个牌子的去污粉最好用么?”


差点误入的女性车厢

列车进站了,这只是从终点开出的第三站,可车厢内几乎貌似没什么立足之地了。拍了几场车身的照片后,准备试试身手,毕竟我是从国内来的嘛,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车门一打开,我已经被甩在了所有人身后。我知趣地停下了脚步,还有一个原因是,此时从眼角我感到有一束女性的目光在盯着我,我最怕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不敢去正视那束目光因为我不明白它的来意。是没见过东亚黄皮肤的人种?觉得我高得让她顿生敬畏?或是小姐在寻觅今晚的猎物?还是一个纯情少女觉得眼前的先生太帅了?首先我否定了最后一条,这次出来低调的原则让我只带了三件最旧的T恤,目的是让乞丐也瞧不上我我就太平了。我又举起相机对着车厢内部拍了几张,车门关闭,我自然地占据了站台上靠前的位置。可似乎那束目光仍未移开,而且我能感觉她是侧着头以一种鄙夷的眼光在看我。我怎么了?心开始发虚,于是很不自然地吹起口哨,用脚点着地面打着拍子。我的这一行为招来了来自四面八方更多的目光,而且它们清一色都来自女性。我环顾四周,迟钝地觉悟出我他妈的真是倒霉透顶,闯入了女性车厢的候车区。怪不得,连刚开开走的那列车这节车厢都漆成了区别于其他车厢的粉色。我装作在站台另一端又发现了什么好景致,边举起相机,边坚强又镇定地控制着我的步伐不至于显得太狼狈,逃离这窘境。我知道日本、韩国这些出产色情狂、变态狂、下流胚的国家常有浸淫在色情电影里的老鬼在拥挤的车厢里干恶心事,所以设置了女性车厢。你个马尼拉,基础设施那么破旧落后,还没有节制地使用塑料袋,街道上的交通拥堵得像肠子里积存的已经干枯变硬的——总之不可能顺畅的——宿便,在设置女性车厢上倒讲究起来了,差点让我在这么个原始的地方栽了大跟头,简直本末倒置。
回到了普通车厢候车区。又来了一辆,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虽然有一部分人成功地搭上了,但我发现我的位置并没有因此提前。反正我最后成功地挤上了一列车。晚高峰挤地铁,满满当当的车到了某一站,司机开门前,站台上黑压压的人头早已涌到他们明知挤不上去的车门前。开门只是为了让门口的几个人挣扎着蠕动几下,出点汗,再用车门把他们拍回去,像压模一样。无论我把脸冲哪个方向,看到的都是形形色色的头顶,有莫西干头,卷毛,沙漠中心的几根草,几天没洗的头……这才叫马尼拉的日常生活。我很乐意想象,我如我生在了这个城市,我每天的生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天天要在这个拥挤的地铁站为能在车厢里谋得一席之地而绞尽脑汁,甚至还得冒着误入女性车厢的的危险。除了最后一条,跟北京没什么差别。

马尼拉的全部对于多数来到这个国家就为了直奔海滩的游客来说就是一个飞机场,一个国家的首都竟然可以像透明的一样不去造访。在游客心目中也就是雅加达、堪培拉的地位比马尼拉还要低了。但是在马尼拉,你很容易就能看到西班牙的、英国的、日本的、中国的、美国的文化痕迹,深入其中的勇敢者会发现隐藏在其丑陋表面下非凡且无可替代的一面。并且沉醉于其中,你会发现很容易就能打发掉两三天的时间。但是早晚你会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的的,至少我没听说过谁在马尼拉晃悠了几天飞回来就像库克船长当年从澳洲返回时那样地心满意足。
本着同样的道理,我完全没有遗憾地在圣托马斯大学旁边的长途汽车站,登上了一辆粉得很娘娘腔的空调夜班车。我还会回到马尼拉,只不过就是个巴士换飞机或飞机换巴士的大换乘站而已。车的前挡风玻璃上出现了我期待许久的一个名字:巴纳韦。而那里,意味着三千年前的远古梯田。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8:52
第三章 吕宋岛北部




1

住在吕宋岛北部山地的原住民有几十个不同的部落不同的种族,其中有名的一个群落叫依富高。伊富高人按他们的语言,他们自称为“大地的人民”,于是理所应当地开垦自然环境并不友善的大地。他们在两千到六千年前就开始使用最基本的工具,主要靠人力去建造堆砌、建造梯田,将先进的灌溉系统引入其中,能使山上的溪流和泉水一层层地注入田中。如果把垒成这些梯田边缘外墙的石块顺序排列起来,长度能绕地球半圈。如果能科学地丈量从梯田顶端到最下面一层的垂直距离,那结果一定能超越迪拜塔。巴纳韦附近散落在群山中其中五处梯田成为了世界文化遗产。
坐长途车为了赏景,我在挑座位的时候要了个靠窗户的。上车后坐到买票时斟酌半天选的那个座位,才发现这前后两排座位间窄得比飞机经济舱座位间距还过分。我手在坐垫下面一通乱摸,试图找到控制座椅靠背的手柄,摸到的是一个铁钉、一块干硬的口香糖,一手指的灰,死心塌地地承认这是个座椅靠背没法放倒的坏座位。
长途车竟然能在晚上九点十分准时发车。我前面那个金发姑娘一把她的座椅放倒,座椅靠背就把我的膝盖向下压,我的整个身体以大腿和座位接触的那点为支点,上半身就像杠杆一样向前面的座位翘了过去,看清了她的头顶。长得个高有什么好处,除了为了把血液挤到更高的大脑里而对心脏增加的额外负担,你还得忍受伸不开腿的憋屈感觉。车开了一个小时,进入了乡间,窗外已经一片漆黑,让我涌起睡意。我管不了那么多啦,扒拉醒旁边的大叔,逃离了这不到半平方米的地方,率先抢占了后面的一个空着的两个并排的座位。我从包里掏出并穿上所有的衣服和外套,戴上耳塞和眼罩,视死如归地往气枕上一倒……
这一夜有人踹过我的腿,有人从我脚上踩过去,我被无法调节的空调出风口吹出的像冬天极地一样冰冷的冷风冻醒过,也被四肢其中之一或之二供血不足导致的麻痹弄醒过,还因为突然的减速翻到了座位下面。我又感觉到我像是回到了国内某列旅客列车的硬座车厢里。上大学时,我把周五和周一的课翘掉,周四晚上买一张火车票就带着女友上路,去沈阳、去上海、去青岛。那会儿虽然能带家教赚点零花钱,不过总体上还是穷学生,只能坐硬座,连硬卧都觉得怎么那么贵。我倒还好,小时候我爸带我坐过硬座,掌握点技巧,能小睡一会,不至于觉得太难熬。可女友就惨了,对面乘客的那双臭脚一直踩在她的座垫上,她心里硌硬得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哭天喊地地发誓以后再也不坐火车了,任凭我把硬卧的条件说成五星级饭店一样哄骗她,她无论如何就是拒绝火车。
我刚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再睡一觉,可车子有节奏的晃悠已经停止,借助车厢里朦胧的灯光,看了看表,凌晨五点半,乘客们也开始骚动起来。窗户挂着一层水珠,外面下着霏霏的淫雨,雨滴出现在在车灯前面提醒你它的存在。刚从睡梦中醒来,加上像肉类冷藏柜一样的空调和外面不期而至的雨水,让我感觉冷得瑟瑟发抖。之前看了旅行指南上的地图,按比例尺计算,从标明的车站位置到镇中心有四公里远。此时一个男子上车,招呼着不知所措的大伙说先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等候,一会就有吉普尼车来接我们去镇中心的旅馆。我迅速草草地收拾了行李,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能听见他的话。摸摸耳朵眼,一只耳塞不见了,这可真要命,我睡觉可要绝对的安静,谁要在我睡觉时把我吵醒了,我就能大发雷霆。别的事我真的无所谓,不知怎么睡不好觉这事就这么不可容忍。
车站旁边的屋子是间小餐馆,门口还卖些粗糙的纪念品。屋内陈设简单,塑料的桌子上铺了红白格布,所有车上落魄的游客们聚在了这里,小屋顿时有了热烘烘的感觉。我要了一杯热茶,二十比索,我现在只想让全身暖和下来。挂在墙上的电视给这里添了仅有的一点活力。画面中,马尼拉仍然跟这里一样,没有迎来黎明。路面上的车流的繁忙程度跟北京六点时候差不多,但凡要再晚上个半小时,所有南城环路的进城方向就别考虑了。城市在破晓前已经活跃了起来,反映了城市生活的艰难。主持人在EDSA路面中央滑稽地两条腿交替单腿跳跃着向全国人民播报首都清晨的路况。这个留着八字胡,长得像赵本山的家伙还告诉你今天是车牌尾号3和4的车辆限行。我猜他继续在说:“我他妈的正在吸入大量的毒气,并将因此而少活三年,还得在凌晨三点就起床赶到电视台开始工作,这又得少活三年,就为了给你们这帮坐夜间长途车提前到达目的地无处可去的家伙整点儿节目看,这真是个他妈扯蛋的差事。”不管你从哪里到这个国家——除非是直奔妓女而来,那么你会降落在克拉克机场——你都会被先扔到马尼拉,航空公司这么安排估计是让他们想让你知道,这个国家别处的空气有多么清新。经历了前几天整日就像直接呼吸纯的二氧化硫一样的空气,我现在就被富含氧元素的空气搞得快要氧中毒一样,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右臂支在桌上托住腮帮子,嘴微张、头一点一点、眼皮一合再艰难一张地享受着。我在座位上开始昏昏欲睡时,被告知吉普尼来了。一抬表,过了半小时,不知刚才睡着没有,倒是外面天已微微亮起。坐上车,旁边白人女孩抱着她的七十升大背包,同时还借用了我半条腿支撑着背包。我以为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可车没开一会,拐了几个不靠谱的弯,司机熄火停车宣称到了。我露头一看,正是旅行指南上提到的一家附带餐厅的背包客旅舍,前后也就不到一公里,旅行指南的信息有时也不太可信。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08:59
又冷又困的我急切要求一个房间,褐色皮肤、戴着眼镜的老太太拿了一串钥匙带我下了楼。原来,这家旅舍,包括整个巴纳韦镇建在山坡上,街道位于半山腰,旅舍建在街道的外侧,正面朝街,背面俯瞰着山谷,是地上两层“地下”两层的民舍。上面的二层住着主人,一层是餐厅和公共区域,下楼梯是客房,虽然处于街道以下,不过依然能从房子的另一面看到山谷的景致。
一开始带我看了一间七百比索带景观的房间,拉开百叶窗就是山谷。可天还在下雨,云层低压在我头顶上方,一片翠绿的山谷中雾气缭绕,根本无法看清对面的山坡,下面是一条在这里拐了个急弯的河流,五米宽,河道中央露出几块大石头,把水流劈开。丰沛的降水让它流淌得很欢畅,湍急的河水像瀑布发出的声响。一条五十米长的铁索吊桥跨过河流上方,将山谷两边连接起来。我问有便宜点的么?景观固然好,我的预算可不答应。随后她捅开了一间带热水的没有窗户的房间,一听有热水,我也没管那么多,在冻了一个晚上以后,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洗一个热水澡,看到像一个信箱那么大的电热水器挂在墙上,虽然我不太相信能想家里的一样火力强劲,不过实在难以让人抗拒,要知道这个地方能有热水好比沙漠中能喝到冰镇可乐一样。老太太说这是个四人间,就给你五百比索吧。于是就应了下来。但老太太满意的身影还没完全消失在门后,我就一抬头望见了有水渗出痕迹的天花板,以及挂在屋顶的锈迹斑斑的楼上马桶下水道,想到各个国家的人们的粪便就在我头顶上流动,汤汤水水也许就透过薄薄的一层铁皮渗出来并滴到床上,想着这些不由自主让我作呕。而且此时鼻子也开始察觉到屋子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想叫住她的背影声称我已经改变了主意,可这话不知为什么就是没喊出口。我有点失落地继续打量这间屋子,并且从此不愿再抬头。房间四壁粉红,很暧昧的氛围,陈设除了两张双人床没有别的。淡粉色床单看着也很干净,透过它可以鉴别床垫上的是高飞狗,还有印着Hello Kitty图案的枕头。把行李扔在马桶下水道下方的那张床上,把原来铺好的毯子扔向里面的那张床,我就睡里面了,山区夜里会冷,得多盖一层,我可不想半夜有尿液滴到我因为鼻腔呼吸不畅而张开的嘴里。
洗了一个热水澡,那水只能说不凉吧。而且说实话我实在没洗踏实,因为我发现那电热水器是个三无产品,外加只有两条线通过绝缘胶布绑在了电源上,根本毫无漏电保护措施!在这里洗澡简直在拿生命开玩笑!我虽然留下了家书,上面除了记载着从来没实话告诉过我女友的我的所有财产总额,还告诉了家里人,如果我最终没有活着回来,那么都有可能在菲律宾发生了什么。比如长途车车祸、沉船事故、客机坠毁、过马路被车撞、走着走着掉进了井盖里、地震、被流弹击中、被反政府武装绑架等等,但就是没提到有可能在小山沟的旅馆洗澡时被电死。如果我被电击身亡,那可是最丑陋的死法之一,因为发现我的人和把我抬出来的人都得看见我一丝不挂的模样,并且如果当他们得知死者是一个中学物理教师的时候,就会对中国的教育建立自己的看法。
把在马尼拉积攒的尘埃冲掉后,匆匆穿好衣服,一分钟都不想在屋子里多呆。雨不停,我只能上到门口看看信息栏里有没有任何关于明天去邦都的车的信息,从那里我将换车去萨加达。
一个三轮车司机立马凑上来问我去哪,指着墙上的贴出的经旅游局授权确定的三轮车统一价目表说:“去观景台吗?一百八十比索。”
“现在怎么能去?什么时候这雨能停?”
“这可说不好,也许要下一天。”
“这可够糟的,这种天气持续多长时间了?”
“我们得有至少一个礼拜没见到太阳了。”
“不是说现在是菲律宾的旱季么?”
“是的,但近几年天气越来越怪异。”
“那今天怎么办?”
“没办法,反正现在你也看到了,什么都看不见。你只能在屋子里睡觉再睡觉,养好精神直到天气放晴。明天可以带你去巴塔德。”他指着六百五十比索那行,生怕我觉得他在胡乱报价。这简直开玩笑。
“明天天气会转好么?我可只能在这里呆一天。”我没有直接回答他。
“祈祷吧。”
“好吧,我该吃个早饭去先。”心里想着你赶紧给我滚蛋。他显然把我当成了好骗的观光客,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我是绝不会让他们带我去的,我有我自己的方式,我只想靠我的双脚行走。在这一点上,我固执得很,并且以此为荣。
这山区里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按塞格林的说法,“冷得像他妈的巫婆的奶头”。洗完澡也没能让我暖和下来,于是又要了一杯热巧克力。从餐厅向外望去就是雾蒙蒙的山谷一面,刚才在洗手时看到水池旁边贴着一幅照片,应该是对面这一片山谷晴好时的原始景象,层层叠叠的梯田盘绕在绿意盎然山坡上,像是几十层的蛋糕塔的形状,专门给我这种只在这里呆一天还赶上下雾的倒霉鬼看的。
还是出去在镇里转了转。巴纳韦只是两万人口的小镇,还散布在离镇中心步行十五分钟的山谷范围内。真正的镇中心就是三百米长的一条主街,两旁主要是杂货铺、食品店、菜市场、肉铺,一家卡拉OK吧,一间消防队,里面的消防车在车门上写有“台北市政府赠送”字样,两家酒吧。主路的尽头是镇政府,还没有我住的旅舍规模大。
我接下来向主路另一端走去,伴随着一路下坡,两侧是普通住宅。路在尽头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过了一座架在河上的桥,到了山谷的另一侧。桥头是一座学校,里面喧闹活跃。我可以从河对面仰视我的住所。半山腰上的房子像吊脚楼般悬挂在陡峭的山坡上,感觉房子整体随时就会顺着山坡滑下来,看着让人心惊胆战,远处还有几家在建造同样吓人的房子。实际上巴纳韦镇就被周围山上传统的梯田包围,而恰恰因这些梯田所处镇中心,被现代建筑破坏了整体环境的氛围,而没能入选成为世界遗产。

巴纳韦小镇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18:57
走在那座晃晃悠悠吊桥上跨过奔腾的河水,攀上陡峭的台阶。雨越下越大,我平时缺乏锻炼的身子骨也强烈地要求我休息。眼镜片也被打湿了,可身上没有什么干燥的地方能让我擦擦眼镜的。台阶一上来是一个室内的市场,我本能地进去想找点水果。里面昏暗一片,好像开着一辆没有雨刷器的车在下着雨的夜里前行一样,前挡风玻璃上挂满了水珠,基本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通过气味辨别刚才通过了一家卖肉的摊位,也有卖咸菜的,强烈芹菜的味道告诉我蔬菜还是很新鲜的。前面摊位有明晃晃的黄色物体,我凑上前,压着下巴从眼镜上方看过去,确实是香蕉,不过有点发蔫而且我想买的是水果,我真不知道为什么香蕉也能称得上水果。只顾打量周围,脚下突然被拌了一下,然后下面传来什么动物从喉咙里发出的很无奈又无辜的咕噜声,一只成年黑狗站起来挪动挪动身子,不解地看看你,那眼神真是楚楚可怜,慢慢踱开了。就连菲律宾的狗,都这样温顺不张扬不急躁,就算你踢了他一脚,他也平静地接受,就像他们的主人一样。独自一人在这样的一个国家,实在太有安全感了,多么了不起的人民。

由于太困,在憋屈的屋子里也睡了几个小时。一觉起来下午三点半,听到周围的水声小了,第一件事跑到阳台向窗外望去,果然,雨停了,山谷通透,但两百米以上的天空依然被云裹住,不过眼前的视野开阔多了,已经能看到河对岸一层层的稻田。立刻提起背包出发。等待了一天,就为了等这么一个云雾略微散去的时刻,去看看伊富高人的杰作一眼。当这个机会出现时,毫不犹豫要冲出去。正如同人生,我们时刻做好准备,去等待一个机会的出现,实现人生的价值和理想,等机会一旦出现,必须抓住。
街道上,正赶上学生放学。男生之间女生之间结伴而行。学生的校服透着朴实的美。
路上放学的小学生结伴而行。与他们面对面相遇或超过他们时,耳边常听见天真的“hello, hello”,我经常只顾赶路,确保能在时刻可能再次下起的雨到来之前,赶到观景台一睹梯田尊容。却在被唤几声之后才发现,他们笑着朝你招手。穿着深蓝色校服,背着和体型大小相称的书包。有个孩子赤着脚,手里提着被雨水打湿的鞋,
当我和孩子们打着招呼的时候,路旁忙着的大人们停下手里的活,注视着我们,会心地笑着,公鸡也此起彼伏地叫起来。实在沉醉于这祥和的气氛中。
在我穿梭于山间时,并没有看到梯田里劳作的身影,这也印证了我看到的一篇报道,这里的梯田在1990年的地震后,慢慢开始面临被荒废的境地。那次地震中,精密的灌溉系统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同时近些年来厄尔尼诺现象引起旱季的干旱,三月时田里经常看不到水,那时蚯蚓就开始腐蚀土壤。这里种的稻子适合山里凉爽的气候,但同时他们的成熟期过长,每一季的产量却不大,这使得很多伊富高人放弃他们的梯田转而寻找肥沃的土地,年轻一代的依富高人进城找工作。加上森林的乱砍滥伐,水稻梯田在2001年被列为面临危险之中的世界遗产。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18:59
晚上当我坐在隔壁那家旅舍的餐厅里吃晚饭的时候,通过电视得知,今天,就在我在有霉味的屋子里睡觉的时候,马尼拉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EDSA大道上有一辆大巴车遭炸弹袭击。可以在电视画面上看到,绿色的空调大巴侧面中部被炸开一个能容下一只大象的洞,整块地板被掀起,车内部的部件结构一目了然。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躺在车边的水泥地上,一个名叫赫尔南德斯却长着东方面孔的女记者站在旁边采访着警察局长。一会无畏的司机讲述着他踹碎前挡风玻璃让乘客疏散的经历以及对犯罪嫌疑人的印象。我感到不安,原因是这消息一定会迅速地出现在中央新闻台的滚动字幕当中并被我妈看到,随即我将收到啰嗦的短信。
第二,在圣胡安市,穷人拿棍棒、砖头、砍刀与警察因为强制拆迁在进行武力对峙。新闻在播报消息的时候用的是他加禄语,我不得不问餐厅的老板“这是在哪发生的”,“有人死么”等基本问题,同时在埋头吃我的只含有胡萝卜丁和豆角丁的炒饭。突然听到了几个英语单词说“四人死亡”,抬起头试图继续了解更多,可马上又是一串跟咬着舌头了一样的发音。报纸也一样,明明宣称是英文报纸,但文章里在记录当事人说的话时有时就改用他加禄语,弄得我对新闻事件仍然一知半解,气得我两眼冒烟。就在这样重要的新闻里,还插播着广告,不过有的倒很温馨,不至于招惹反感,比如吉普尼司机浑身臭汗地收车回家,进门妻子递上一块洁白的舒服佳香皂。
看到邻桌四名白人也在关注电视,试图打探一下安全信息。
“这爆炸你们知道更多的消息么?谁干的?反政府武装?”我向他们插话道。
“没人知道。”他耸了一下肩。
“那你不担心安全问题么?”
“我想没什么事,只要你不在马尼拉。不过就算是马尼拉,那么多人不还是活的好好的么。”
“但愿。刚才听你们谈话说你们找了一辆车去萨加达?”
“对。”另一个长得颇像英格兰国脚詹姆斯•米尔纳的人答道,显然他负责这个来自澳大利亚四人团体的行程策划。后来还有幸听他秀了几句压箱子底的中文,他在北京学过三个月的中文。
“八点出发?”
“我想等坐满了怎么也得八点半吧。”
“多少钱?”
“三百比索。”
“还有地方么?我也要去萨加达,我原来计划要在邦都换车,要能直接到那真是不错。”
“没问题,你就在这里等吉普尼就行了。”

晚上雨还在不停地下,哪里也去不了。在这种天气下,睡意又涌了上来,不过我希望回到屋子里以后,最好连灯都不要开,一倒就能睡着,然后明早起身离开。就这样。可是他妈的我刚闷头倒下,楼道就传来几个日本人大声的喧哗。日本人总是这样,到了国外还愿意找日本人扎堆,还总要吃寿司,那您还出来干嘛。特怀念在伯尔尼火车站,我随人群走下坡道时,抬头望见在金发碧眼当中两张相当显眼的东亚面孔,他也在看着我,距离有点远,我分不清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或是来自香港台湾,就算是个中国人,我也一点都没有跑上去把这个事情弄清楚的欲望,只是点头致意相视一笑,相互知道彼此来自同样的一片区域,却能在遥远的这里相遇这样一个神奇又温暖的事实,然后还是该各走各的路。
他们在走廊一端喧闹半天后,我无奈地拿着书去走廊里看。直到他们回到屋子里。后来从里面传来了机枪大炮的声音,八成在屋子里用电脑看战争片。我很怀疑,几个日本男的聚在一起竟然不看A片,实在难以理解。直到第二天早起来见到他们也出现在餐厅,才明白,都是些六十多岁的老头。他们却认得我,跟我搭讪:“早啊,我的邻居。”

作者: shaobrom    时间: 2012-5-13 19:00
离开这个让我浑身带上霉味的地方,在细雨之中迷迷糊糊地溜达时,撞到一辆去邦都的吉普尼,一问价钱,一百五十比索,九点发车。瞬间倾心。在交通上省了一半价钱,唯一让我心里没底的是,他们几点能把我带离这地方。我对菲律宾人的时间观念向来没有多少信心,这源于西班牙拉丁文化的影响。我背冲着大街窝在车厢里,一点都不着急地等候着开车,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非得等这车厢被塞满了以后,没准的过了中午了。在我视野里,一个裹着头巾的摊贩老太太这时出现在摊位后面,准备开摊了。她逐一把香蕉、豇豆、土豆、西瓜、柚子从桌子下面的筐里抱了出来规规矩矩地码放在台面上,并不断调整着位置,好像在做一件相当神圣的事情。看着她缓慢的动作和怡然的神态,这样也许可以快乐地打发掉一个上午。车里的其他乘客在等候的时候拥有无与伦比的耐心,我倒是坐立不安,不停地寻找那该死的司机到底在哪,顺便再看看有没有人想帮我们一把,赶紧把车厢填满。眼下,车里只坐了一半人,到时候司机一看,甩手一说今天不走了,那我还不如去多花些钱跟澳洲袋鼠一起坐靠谱的那趟车。我那股牛脾气又上来了,此时我就掏出我的底牌让我的心情平静,有种他今天别走,我还真不信他今天就不走了,那样我就做今晚的夜间巴士直接到碧瑶。想到这,我也就不管不顾了,掏出旅行指南和笔记本钻研起来。
在这里我可得磨练磨练我的急性子,因此没少吃亏。平时朋友们聚会,说晚上七点哪哪集合,我下午就坐立不安,不停看表,最终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地点,那结果必然是一个人都没有,而且更悲惨的是没有人能在七点左右准时出现,至少等了一个小时才有个有点道德底线的家伙过来陪我聊聊天,并对他晚了半个小时还能第二到表示惊讶。等到最后一个人来齐了,我已经饿着肚子戳了两个小时,可人家自己的事情什么也没耽误,该办的都办好了,神清气爽地享受今晚的时光。倒是我,慌张半天,把很多事情推掉了,还害的浪费两个小时,心里不免有些愤懑,冤到家了。这次订机票也是,有一段从米沙鄢群岛中心城市宿务到巴拉望首府普林塞萨港的行程,只有宿务太平洋航空公司独家运营这条航线,每周五班。当我看到某天的机票价格是一千三百九十九比索时,就出手了。按常理,独家航线很少打低折扣,比如首都航空飞鸡西,海航的牡丹江航线,国航的黄山航线。而且廉价航空的最猛烈的促销往往在半年之前,所以我对这个价格还是能接受的,觉得不会再低了,于是当即出手。不料过了一周,包括这条航线在内的国内航班全面促销,票价低至六百九十九比索。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机票价格上失败,以往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机票,我总是能拿到最低价格,搭乘亚洲航空(Airasia)免费的航班是常事。我以前也缺乏对宿务太平洋的关注,急性子让我包括税款在内多花了八百比索,这次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把那亏的钱想办法捞回来。当然我不能从百姓那里动脑筋弥补我的损失,百姓也是被这些大公司,被政府剥削的对象,我就是要找剥削者讨回我的损失,这八百比索他们是还定了,走着瞧吧。
出乎意料,司机拉开车门,爬进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我一抬表,九点过三分。我以为会像在兴坪汽车站等去阳朔的中巴车,都满了还不开,直到他们翻出马扎板凳,把所有的地方都坐上人,才很不情愿地慢悠悠开出了总站。
我发现我太爱这个司机了。除了准时发车童叟无欺之外,他居然知道下坡时用二三档控制车速,而不是空档滑行并一味地踩刹车直到刹车片冒烟。
半道有人向司机挥手示意要上车,司机只是减速,那人像猴子一样身手敏捷地从后面爬上了车顶。这种景象在中国不可能发生的原因是,那家伙要是被甩下来,家属非得把所有在场的人告个遍,找出任何一点理由去要求索赔。所以在做任何一件小事之前,人们总是要先问,这要是出了事,谁来负这个责?什么事都要有人为他负责,烦不烦!这是自私自利主义的典范。我没有办法,但我总可以说我不喜欢吧。
小破吉普尼车在雾气弥漫且蜿蜒的山道上扭来扭去,身后几米开外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像烧开的沸水上方蒸腾的水蒸气,或像冥河河面上笼罩的云雾。看不到下面是什么,有多深,这种见不到底在哪的情况最令人恐惧,让人揪心。不理解?那就想想股市毫无防备地跌破一层层所谓的“支撑”,望不见市场的底部在哪里的感觉吧。反正一路我紧张得要命,直到太阳越爬越高,温度的上升驱散了一些雾气,我们的吉普尼也在一路下坡,随着高度的降低,能看见满是绿草的山坡下的山谷中出现了被黄色野花包围的连成片的梯田和规模只有几十户的村庄,屋顶是红色、蓝色、白色,美轮美奂,宁静和谐。日益减少的依富高人后代至今仍守着他们自豪的梯田生活在这片属于他们的土地上,他们和梯田让这里的景色超凡脱俗,也能让每一个来到这里人不虚此行。

作者: jojo    时间: 2012-5-13 19:54
好贴留名。。期待,楼主加油

作者: longnian    时间: 2012-5-13 19:54
好贴留名。。期待,楼主加油

作者: karenluna    时间: 2012-5-13 20:00
流泪看贴,感谢楼主辛勤马字.哭,字太小了,果断决定复制到WORD放大看.

作者: 体重100    时间: 2012-5-13 21:48
佩服佩服

作者: jmp    时间: 2012-5-14 10:42
感动ing。
有一种关心叫做默默注视,道声辛苦!

作者: IGOKELVIN    时间: 2012-5-14 11:27
大贴留名,去年国庆去的薄荷,明年还会再去的,羡慕楼主有这么长时间的假期。

作者: chenweili    时间: 2012-5-14 11:29
楼主现在谁还去菲律宾呢

作者: 老梁    时间: 2012-5-14 16:08
真是很朴实的帖子,非常喜欢。

作者: 阳光★雪花    时间: 2012-5-14 17:05
期待楼主的继续,写得真是太精彩了。本来这个月22号也要去CEBU和马尼拉的,可是你知道的,国内宣传的形势如此严峻,家里人不让出去,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只有忍痛放弃。

作者: 海角之南vivi    时间: 2012-5-14 17:56


强帖留印,等更新。。。。此刻我就在长滩,11号游行当天从国内出发,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异样。。。依旧歌舞升平,人潮汹涌。。。。

作者: ken    时间: 2012-5-14 19:49


提个建议:字体能不能大一些,读着好费劲,眼睛疼。

没有人在意什么,就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天天经过木樨地十字路口,却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作者: mz521_99    时间: 2012-5-14 20:27
辛苦! 苦心 !
顺便补充下,在阿基诺机场二号航站楼,有阿基诺的雕像,这个重大事件还是留下些痕迹的。

作者: lol888    时间: 2012-5-15 09:15
恕我言辞拙劣,无法形容我看到这篇文字的感动,不为去菲国旅行,而为这种旅行的态度,是我一直所梦想的~一年能有一个月,把自己融入另外一个国家,体验本国人的生活,如此契合!

作者: adwardleirc    时间: 2012-5-15 13:38
写的很好,收藏慢慢看

作者: wcy    时间: 2012-5-15 14:47
现在在这种非常时期,还是不要去这个是非之地的好,希望每个中国人都要有爱国之心。

作者: henlenbian    时间: 2012-5-15 15:18
这种游记看着舒服

作者: wqr006    时间: 2012-5-16 09:29
楼主怎么不更了~坐等

作者: yoyo2008    时间: 2012-5-16 19:36
LZ快更新呀......

作者: FrankieLan    时间: 2012-5-26 15:53
写得太好了,给我上了一堂菲律宾的历史课。感谢作者。

作者: QinSior    时间: 2012-5-29 11:42
这个帖子必须mark!

作者: kjh    时间: 2012-6-4 14:26
写的灰常纪实,楼主加油码字。

作者: 仁者见仁    时间: 2012-6-5 09:51
很喜欢菲律宾美丽的岛屿、迷人的海色和笑容满面的友善人民。

已经去过三次了,每次都是一个月,但菲律宾的魅力太大了,次次都让人恋恋不舍意犹未尽。

计划年底再去,这次申请两个月的签证,在那里多呆一段时间,更多的享受美丽的菲律宾。

楼主写的很好,多谢你真诚的描述。

期待更多更好的下文...

作者: pitay    时间: 2012-6-5 11:31
什么时候能到棉兰老岛啊?我7月份去达沃,不知道还赶得上看吗?

作者: leehomjulie    时间: 2012-6-5 12:50
回复 1# shaobrom
“菲律宾人的笑容是目前为止见过的最让我沉醉的”,这点我很赞同。

作者: kam1314    时间: 2012-7-9 11:08
超强贴……期待楼主更新

作者: 人生如戏    时间: 2012-8-2 10:12
第一次 认真看完这么多字 又没有图的帖子。
喜欢楼主的文字,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很少有人思考了。
佩服楼主!

作者: 61113990    时间: 2012-8-2 11:06
楼主青年旅舍,马尼拉的,能告诉我名字吗

作者: 1005838777    时间: 2012-8-2 11:47
写的非常棒啊。 刚从马尼拉回来,一幕幕还在记忆中。
不是环游吗, 后面楼主到哪里了,期待。

作者: 专业灌水    时间: 2012-8-2 13:29
收藏了慢慢看。比只上图的耐看多了。
去过巴拉望,爱妮岛,菲国人民的微笑真是让人温暖。我想政治与大众无关。他们玩的各种把戏不要把善良的菲国人民也想象成那样。
我在那里体会到了夜不闭户,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发自内心的笑容。
去过后就想多了觖一下这个国家了。这个帖子正好正好

作者: a21181155    时间: 2012-8-14 11:57
怎么没有更新了?楼主又出游了?

作者: nox126    时间: 2012-11-29 12:44
写得太好了,重新上了一次菲律宾的历史课啦,楼主可以继续写完吗?不要把我们掉在半空中啦~~

作者: sabi    时间: 2012-11-29 23:36
不走出去怎么能长见识?整天只会叫嚷抵制XX,就能扬我国威?估计也新闻联播天天看的结果吧。前10分钟国家领导很忙,中间10分钟中国如何如何国泰民安,最后10分钟世界人民生活在水声火热中。我们对世界了解多少?还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说得正确。

作者: 尛妞    时间: 2012-12-20 12:22
哇,樓主的文采真是令人佩服,我第一頁都還沒看完,就半途跳到最後一頁上來表示感謝和激賞,我明年二月去菲律賓十七天,樓主的這篇文章,生動有趣,十分受用。

作者: 流氓伟。。    时间: 2012-12-21 10:58
LZ这篇好赞啊,有思想有文采,可是,然后呢。。。

作者: 情歌,    时间: 2013-1-14 14:25
我真的觉得楼主的知识面广啊。。。继续写啊,我要坚持看完呢~~~~!!!

作者: 不搭    时间: 2013-1-28 16:51
跟小说一样,写的真好,MARK

作者: wengqing    时间: 2013-3-5 00:55
很喜欢,楼主的描述让我更加期待5月份的菲律宾之行了

作者: 葫芦娃~    时间: 2013-3-27 15:34
楼主失踪了

作者: 杂酱面    时间: 2013-4-28 19:54
可是,然后呢。。。

作者: 616452686    时间: 2013-5-4 12:47
楼主人间蒸发了??

作者: In-ChinaLiving    时间: 2013-5-4 12:47
楼主人间蒸发了??

作者: tony    时间: 2013-5-9 14:17
LZ牛啊,我就等着慢慢看

作者: 米糕    时间: 2013-5-19 21:13
能把布莱森的风格发挥到这个水平,楼主和许崧有一拼。必须顶!
只是不要"神龙见首不见尾"为好。

作者: j21805628    时间: 2013-5-20 15:50
LZ继续吧,正看得津津有味,却无奈的断篇了。难得见到一篇字多有营养的,加油!

作者: hudlkh4d    时间: 2013-5-21 14:20
好壮观的游记

作者: j21805628    时间: 2013-5-22 17:34
m一下,小说啊

作者: willy    时间: 2013-7-1 22:23
还挺期待的

作者: coolman001    时间: 2013-7-5 17:28
世界上仅有的以人名命名的国家??那我请问 哥伦比亚怎么解释?

作者: claris001    时间: 2013-7-6 15:00
写的游记故事很精彩。貌似还没有写完就失踪了。很担心楼主!出来冒个泡?

作者: ansonewe    时间: 2013-7-6 15:49
楼主文采好棒啊

作者: DivingBB    时间: 2013-7-9 00:55
好文章,很精彩。
怎么写到一小半,就中断了。
期待啊。

作者: 新进弟子    时间: 2013-7-13 15:12
写的很棒
但是好奇为啥翻译腔这么重
lz是常年受中译本熏陶的吧?

作者: ssss    时间: 2013-7-31 16:03
楼主真是人才啊,你应该去写报告文学。

作者: 陳東豪holdhold    时间: 2013-8-20 20:18
多lz写东西的功力十分佩服,我决定公开模仿加抄袭,好好学习怎么写东西。

作者: sansan168    时间: 2013-9-19 11:20
怎么不更新了,难得的佳作!

作者: 小艾    时间: 2013-10-18 14:18
想看梯田

作者: 快乐的cold    时间: 2013-10-18 14:38
很长。。
慢慢看。。

作者: RileySamuel    时间: 2013-10-18 15:15
版主,更正你一下,沾青芒果的那一包是盐不是糖,或者是虾酱。还有在菲律宾,大家都是用冷水洗澡的,不是只是你住青年旅馆的原因而是因为天气热。

作者: 肉丸小妹    时间: 2013-10-18 16:18
标记, 慢慢看

作者: 小堇    时间: 2013-10-19 20:56
好长啊,不过楼主怎么不继续写了呢

作者: 矮人狙击手    时间: 2013-10-23 00:29
很好的一个帖子,可惜楼主不更新了。

作者: wx_C5z5559B    时间: 2013-11-22 14:49
楼主跑了???

作者: SOPHIASSS    时间: 2014-2-7 09:23
回复 1# shaobrom非常好!!!

作者: 革命前夜    时间: 2014-4-15 11:21
明年我想去菲律宾自由行,正在努力学一些简单的英语!所以在关注着楼主,好好了解后再去!

作者: cc1966    时间: 2015-1-5 16:10
回复 95# lazhuxin

很难得看到这样的一篇帖子,可惜楼主不肯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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