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华人义山 - 在另一个世界安居

馥琳

这次在马尼拉，可以说是最近这些旅程里最无心游玩的一次了。

本来预留了上周日和本周五来探索城市，但是前两周在北京的生活太过丰富，进入了一种废寝暴食的状态，导致周日凌晨到达马尼拉后，整个人精力被掏空，只想睡一整天。睡醒之后发现窗外阴雨连绵，下午更是一场大暴雨。因此，这一整天都没了出去探索的兴致，只是探索了和酒店在同一座楼里的大商场SM Mall。周五呢，因为开会时间定在了下午，因此没有像预想那样，完完全全探索西班牙王城加上几个博物馆，只是夜游了王城。

不过好在一个中午，我见缝插针地拜访了久仰大名的马尼拉华人义山，这座一代代海外开拓者的灵魂安居之处。

华人在马尼拉繁衍生息的历史，几乎和这座城的历史一样长。西班牙殖民者在这里建立城市后，将此作为和明朝贸易的重要据点，来自中国的生丝，棉布，天鹅绒，茶叶等商品随着马尼拉大帆船远销南美，令当地人趋之若鹜，随之而来的巨大利润吸引东南沿海的华商定居马尼拉以便开展贸易。菲律宾的唐人街甚至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唐人街。当时的西班牙总督对华人势力颇为忌惮，限制他们定居的范围，要求他们只能前来贸易不能长久居住，甚至找借口几次对华商进行屠杀。但他们又离不开这些华商，因此每次冲突过后，又得想方设法吸引东南沿海的海商前来贸易。

此后几百年，许多华人因种种原因来此定居。他们死后，并不是都能魂归故里，不少都埋葬在了当地。在西班牙殖民之下的菲律宾以天主教为国教，不信仰天主教的华人无法在天主教墓地安葬。侨领林旺因此买下这块地，用来安葬不信教的华人。后来，信仰天主的华人也开始来此安葬，在墓园里竖起了一座座十字架。



如今，华人义山之所以颇为出名，主要是因为其中的墓地，在许多人看来十分独特。坟冢修筑得风格独特且华丽的墓园不在少数，但这座墓园的坟冢都修筑得如别墅一般，甚至不少还安装了空调水电，可供亲友暂住。据传，有些穷人会生活在墓园里，毕竟这里的条件比起风餐露宿简直优越太多。不过我参观的时候似乎没有发现这样的情况，大多数墓地的大门都是紧锁的，不像有人居住。后来听人说，这样的现象在旁边的北方公墓更为普遍。

从南门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避雨亭”，两个老人在上面悠然地下着国际象棋。其中一个和我说他是这里的导游，问我是否需要讲解。我笑了笑说就是随便转转，暂时不用了。主要我似乎并没有足够的现金付给他。

走过避雨亭，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抗日烈士英雄门”。马尼拉在二战期间被日军占领，和中国一样，无数反抗侵略的仁人志士付出了生命，其中包括很多华人华侨。在墓园里，矗立着菲律宾华侨抗日烈士纪念碑和纪念馆，以纪念为抵抗日本帝国侵略而血洒菲律宾的150位爱国华侨。我前去拜访的时候，刚刚看完抗战胜利80周年阅兵，如今今非昔比，无限感慨，忍不住在纪念碑前三鞠躬以表敬意。







在这座墓园里，还有外交官杨光泩以及其同事们的纪念碑。时任马尼拉总领事馆馆长的杨光泩，为了尽到外交官的责任，放弃撤离，最后和七位同僚一同在华人义山被杀害。



墓园里的一座座小楼，都诉说着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历经百年的异乡奋斗史。有的小楼是中式风格，不少带着天主教元素，或者干脆就是一座天主教的墓葬，表明墓主人及其家人的信仰。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小楼上都分明写着一个个古老家族千年前的来处：其姓氏的郡望。千年前生活在陇西，敦煌，颍川等地的人，可能还尚未知晓南洋有个吕宋岛，更想不到他们的血脉竟然会越过平原和海岸线，在这遥远的异域繁衍生息。





















（其中有一座晋江籍华侨的集体墓葬）

走在墓园里，我感觉更像进了一个村庄，只不过少了点人间烟火气。不过有很多人在这里做安保和维护，据说很多是墓主人的家人特意雇佣的。他们看到我这样的游客，十分友善地笑着打招呼。从他们的面容上，很难分辨是华人还是菲律宾人，更不太清楚他们是否是某个墓主人的亲属。

我也算是逛过很多国家的墓园，这一座是最奇特的：其他的墓园放眼望去都是墓碑，而这里则是如生者居所一般的小房子，房子前种植着精心修剪的花草树木和神兽等装饰，阡陌交通，绿荫扶疏。我忽然觉得，如果死后能够和亲友们比邻而居，没事串串门唠唠嗑，也是一件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