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头聊历史：马尼拉战役与东方之珠的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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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2月3日，都是马尼拉市的马尼拉战役纪念日。

在纪念日这一天，市长会和各国驻菲政要，一起前往圣托马斯大学进行纪念活动，以缅怀在二战期间太平洋战场上，最惨烈的城市攻防战——马尼拉战役，以及战役中死亡的众多菲律宾平民。

据日本和美国的历史学家研究统计，长达一个月之久的马尼拉之战，在战役当中，死亡的马尼拉民众多达10万人，而部分幸存者重申，当年死于日本刺刀和盟军炸弹的平民，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2022年，马尼拉市长伊斯科·莫雷诺·多马戈索与来自澳大利亚、加拿大、英国、日本和美国的城市官员和大使一起在圣托马斯大学纪念马尼拉战役 77 周年。（图源：CNN）

1945 年 2 月 3 日，马尼拉战役打响，美军袭击了占领菲律宾及其首都近三年的日本人，长达一个月的战斗给这座曾经辉煌的城市的平民和建筑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和深不可测的痛苦。

对于在太平洋作战的美国人来说，这是一次独特的经历，因为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该战区遭遇城市战，在战前，美国是把马尼拉当做远东的纽约去建立的，因此，对于倾注自己心血的马尼拉，美国人是志在必得。

对于日本人而言，山下奉文的初衷是保存有生力量至碧瑶山区，意图借助复杂地形与盟军周旋，然鹅习惯性下克上的日本军队，加之海陆马鹿的矛盾，统率万余名海军陆战队的岩渊山治海军少将，表示自己已经在美军手里折损了雾岛号战舰，他只有在这里放干美国士兵的血，才能弥补自己对有违日本海军托付的愧疚之情。

一意渴望成仁的岩渊山治因此其拒绝了上级山下奉文的军令，同时募集了不愿意撤向碧瑶的数千陆军士兵，于海军陆战队一起，在马尼拉的王城及周边区域，建设起一个巨大的武装要塞，用以对抗即将到来的美军。



一名美军士兵，观察远方被日军点燃的马尼拉港口。

志在必得VS至死不退，似乎注定了这场战役的悲剧和惨烈。

先说志在必得的美军，美国在美西战争期间占领了菲律宾，最终努力按照美国人的喜好重塑马尼拉。

为了引领这一转变，美国聘请了著名的市政规划师和建筑师丹尼尔·伯纳姆（Daniel Burnham），他在美国可谓鼎鼎大名，大概相当于中国之梁思成之地位，芝加哥和旧金山等美国现代都市规划，皆出自其手笔。

伯纳姆在马尼拉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潜力，这里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数百年历史的西班牙教堂，以及建于1571年西班牙大航海时代的历史中心城市王城区。

在美国倾全力发展马尼拉的40年里，马尼拉发展成为美国在亚洲的一小部分，也成为美国向东南亚地区展示美国梦的窗口，这里不仅有成千上万的美国军人，还有通用电气、杜邦化工等公司的员工。

这座城市拥有高品质的生活，百货公司和社交俱乐部、高尔夫球场和游泳池都位于热带环境中，而且价格只是美国生活成本的一小部分，对于不少讨厌严寒的美国人而言，那时的马尼拉，无疑是天堂一样的存在，在美国人心目中，马尼拉无疑是他们的东方之珠。

曾经有一位马尼拉战役的幸存者说：“1941年前的马尼拉，是一个独特的马尼拉，一个从未存在过的马尼拉，一个永远不会再存在的马尼拉。”



优雅地桥梁，横跨马尼拉的帕西格河，于1921年竣工（左）；1945年，日本摧毁了它（右）和其他桥梁，迫使美国士兵乘突击艇穿越。

然而当历史的车轮行进到1941年时，地缘政治的诸般激烈碰撞，最后导致了日本军国主义的南下，不可避免的与美英澳荷等国发生武装的冲突，用日本官方的话语系统来讲，白种人统治黄种人的年代一去不复返，我们旭日东升，白人已是帝国残阳，我们要解放亚洲。

SO，珍珠港事件，太平洋战争爆发，马尼拉作为美国精心建设的第六大城市，以及耀眼的东方之珠，自然是日本军队的重点关注对象。

日军占据地利优势，又是先手，因此东南亚攻略，无论是马来亚，菲律宾，还是南洋诸岛，均势如破竹，当麦克阿瑟将军奉罗斯福总统的命令，于 1942 年 3 月撤离菲律宾时，虽然其留给温莱特将军的诀别电文中表明自己仍然会回来，不会放弃菲律宾，但是当美国的宗主上国的标签，被日军的刺刀无情挑破后，菲律宾人对美国崩溃的感受，无疑是五味杂陈，菲律宾军队和民众，美丽的菲律宾诸岛，迷人的东方之珠，就这样拱手相让给日本人鱼肉？

这，从某种程度而言，是最早版本亚细亚弃儿这种情愫的发源地，也为1946年，菲律宾精英选择决绝的独立，埋下了伏笔。

对菲律宾人来说，最大的震惊并不是麦克阿瑟乘鱼雷艇溜走，相反，这一打击是在科雷吉多尔岛上的美军成建制投降后发生的。

日本人为了证明美国的军队已被击败，将数千名美国和菲律宾战俘组织起来在马尼拉街头游街示众。

1942 年 5 月 24 日，无数菲律宾人在马尼拉的街道两旁，被日军驱赶着，在无言的沉默中，目睹着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游行。

“菲律宾人尴尬地站着看着，这些是上帝保佑的美国人，也是他们昔日的宗主，据说是不可战胜的，”一位随军记者回忆道。“现在他们在这里，被帝国的勇士粗暴地驱赶，我们打破了白人的神话，也让这些菲律宾人，永远的从昔日迷梦中醒来。”



随即开始的三年，马尼拉的日占时期，无疑是一段残酷的时期，日本人用毫无价值的军票洗劫食品和百货商店，征用农具和劳力，任由田地荒芜。

随着岁月的流逝，前线战事的紧张，一切让位于军事需要，加之战火陆续逼近日本防卫圈，美军四处活跃的潜艇，很快，马尼拉的进口停顿了，出口停止了，没有了进出口马尼拉的经济崩溃，社会结构开始瓦解。

为了活命，乞丐充斥着街道，盗窃犯出没于居民区，包括开棺盗墓寻找珠宝、假牙、眼镜甚至衣服，任何可以以物易物来换一把大米的东西。

无法照顾孩子的家庭甚至将孩子们遗弃在孤儿院，到了1944年底，在马尼拉买一个孩子比买一头猪便宜。与此同时，饥饿猖獗，每天夺走多达500条生命。

那些战前留在马尼拉的同盟国平民，不管是工人，教师或者是普通职员，包括他们的家人，都成为了日军集中营的俘虏，马尼拉最大的同盟国集中营就在圣托马斯大学，为了生存，3700名俘虏，饿极了就吃狗、猫、鸽子，甚至老鼠，同时日本宪兵时不时以反间谍的名义，把人从这里带走审问，然后再也没有回来，1945 年集中营解放前夕，被拘禁者以每天三到四人的速度消失。

So，这也是为什么每年都会在圣托马斯大学举行纪念活动的原因，不少殒命在马尼拉集中营的俘虏后代，每年还都会来这里举行悼念，同时也为古老的圣托马斯大学，增添了不少灵异惊悚的传说。

1942年，马尼拉被宣布为“开放城市”——意味着他们不会与入侵的日军作战，1945年，攻防角色互换，出于前文述及的种种理由，日本军队利用最后的时间，加固这座城市，为城市攻防战做准备，部队加固建筑物，建造碉堡，埋设地雷，并竖立反坦克壁垒。

随后夺回马尼拉的战斗证明是一场不同于太平洋战争中任何一场战斗的战斗，一场血腥的城市巷战，迫使美国士兵一个楼栋接一个楼栋地进行战斗，挨家挨户，甚至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

最终结果是，这座城市的灾难性破坏，以及大批量的平民，死于两军交战的战火下，估计有超过10万人丧生，其中有很多人是死于日本的刺刀下，因为日本人曾下达过一份类似于“当要杀死菲律宾人时，必须将他们聚集在一个地方并进行处置，同时考虑到弹药和人力不得过度使用，”的命令。

SO，大批平民的尸体，被放置在预定拆除的房屋中加以焚烧，也有部分被直接扔进帕西格河里。



一位幸存者的素描展示了日本人如何在地板上的一个洞中杀死 200 名男子，并将他们的尸体推倒在下面的房间里。

而对于进攻的美军而言，马尼拉之战进行的并不顺利，帕西格河以南的区域，陷入了漫长的城市巷战中，日军借助地形优势，利用每一处可能的废墟，水塔，火车站，麦克阿瑟曾想尽办法，尽可能多地完整保留这座东方之珠，BUT，美军前线指挥官，更关心自己手下，无数美军大兵的生命，于是美军地面部队一路呼叫炮火支援，有很多华人的家庭口述回忆录中，家人没有亡于日本人的刺刀，而是埋葬在了美军轰炸后的瓦砾堆中。



美军当年空投的传单，然而战火的现实总是比传单上的口号残酷许多。

这无疑是一件悲惨的事实，对于马尼拉来说，你很难说谁是摧毁这座东方之珠的罪魁祸首，是刺刀加步枪的日本人，还是飞机大炮狂轰乱炸的美国人。

战役结束后，不止一名菲律宾人，指责美国人用大炮摧毁的部分，要比日本人焚毁的部分多得多。

日本人占领的最后一个据点是王城中的农业大楼，那是一座坚实的花岗岩建筑，那里也是岩渊将军最后坚守的地方，当他最后陷入弹尽粮绝之际，面向东京，将最后一颗子弹，对准了自己的头颅。



1945年3月3日，马尼拉战役结束，结果是马尼拉这座东方之珠，遭受了彻底毁灭，不仅是建筑的，更是普罗大众的，医生没有了病人，律师没有了客户，学校没有了老师，父母没有了孩子.......马尼拉居民所遭受的苦难，并没有因为美国军队的解放而结束，这座城市得到解放，但民众的无助生活仍然继续。

战后，作为对马尼拉战役的战犯追责，同盟国的特别军事法庭将马尼拉发生的无数暴行，归结到日军驻菲律宾最高指挥官山下奉文的头上，而在战斗期间不在马尼拉的日本将军，在战后声称他对首都发生的暴行一无所知，他责备身在马尼拉的海军岩渊山治少将，违背他的军令，而岩渊将军，已经自杀成仁，最后，无可辩驳的责任，让山下奉文被处以死刑。



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的山下奉文。

事实上，从二战结束后的1945年，一直到2022年的今天，70多年来，每一年的马尼拉战役纪念日，都有一场无形的辩论赛，作为参加纪念仪式的美国人和日本人，都想证明对方对对东方明珠的毁灭，负有更大的责任。

日本是菲律宾最大的经济和军事援助供应国之一，多年来，日本一直试图将城市毁灭的责任推给美国，期间还举办过小范围展览，用图片说明美国的炸弹和大炮，对马尼拉的城市建筑，起到的决定性破坏作用，而美菲的后裔，也会反唇相讥指责日本军队故意烧毁了马尼拉的的金融和零售区以及许多上层人士的住宅区。

马尼拉开始于 1945 年，即战争的最后一年，是战争史上最残酷的篇章之一，战役结束至今，已经70余年，但是昔年的东方之珠，确从未从 1945 年那个可怕的二月中恢复过来。

这座古老的城墙化为废墟，城市可以重建，亡魂归于天国，后人的记忆也会逐渐被时光抚平，但是那些在战争中失去的生命，不应该被时代所遗忘，SO，当你今天漫步在马尼拉王城的时候，摸一摸圣地亚哥堡残破的城墙，可以感受到70多年前，马尼拉所经历的战火，在王城的一角，还有一尊群组雕像，六名受苦的平民站在一名蒙面妇女的两侧，她怀里抱着一个死去的孩子。



美国人心中的二战，与菲律宾人心中的二战。

这座纪念碑于1995年在王城的Plazuela 竖立，以纪念马尼拉战役 50 周年，超过10万菲律宾平民被毫无意义地杀害，这是一个非常令人痛心的警醒，东方之珠的陨灭，马尼拉的屠杀，那些被杀的人是无辜的平民，其中包括妇女和儿童。

注：图片部分引述自美国国家档案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