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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玛丽:一个无症状带原者的故事(三)永久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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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28 11:06:44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死神啊!请怜悯众生

死神啊!让我再活一年

我看不见你的神意

死亡如同冰冷的双手

压住我的双眼 撕裂我的身体

这就是死亡来临的方式




1909年玛丽在报纸上的插图

『纽约美国人报』的一名记者报道了这个故事。文中玛丽‧马龙的全名第一次被揭露。报道中的大幅插图是玛丽身穿围裙,正在把一个个骷髅头模样的伤寒病菌像打蛋似的打进煎锅里。一张照片拍到她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模样,另一张则是她和其他病人坐在室外的凉亭。横跨整个版面的大标题下,是一整列因为她而感染伤寒的受害者侧身像。这份周日版报纸号称发行量将近八十万份,表示有将近八十万人——或者可能更多——知道了玛丽的全名。

这篇跨页报导收录了乔治‧梭普在华盛顿生物学会发表的论文,但是另外起了个标题《玛丽‧马龙留下的死亡与疾病足迹》。

报导中附有一篇威廉‧哈洛克‧帕克医师(当时的纽约市防疫实验室主管)撰写的无标题文章,里面写道:“我们用尽各种方法治疗这个不幸的女人,可惜到目前为止尚未成功。”他补充道:“卫生当局责无旁贷,必须维护民众的身体健康,避免受到疾病危害。”他预测玛丽会被监禁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定是终身。

记者同意帕克的论点,在报导第一段写道:“玛丽‧马龙很有可能被终身监禁。”不过之后又以同情的口吻加上:“然而她没有犯下任何罪行,也从未被指控有不道德或邪恶的行为;不曾被法庭羁押,也不曾被判刑。”

看到报道的玛丽给『纽约美国人报』的编辑寄上一封长达六页的信件,信中透露,她有多么痛恨受到这种待遇:“我已成为不折不扣的偷窥秀主角,每个人都可以对我指指点点。连实习医生也进来我的房间,问我那些全世界都早已知道的事实。结核病人指着我说:‘就是她,那个被绑架的女人!’”



玛丽写给『纽约美国人报』长信的局部

对于梭普和帕克这些人谈论她的方式,玛丽也道出了内心的怨怒:“要是帕克医师受到这样的侮辱,不知道会有什么感觉——打开报纸看到自己或妻子的名字刊登在上面,还被口口声声叫作‘伤寒威廉‧帕克’。”

这封信并没被发表。

『纽约美国人报』的读者当中,有一位是三十四岁的律师乔治‧弗兰西斯‧奥尼尔(George Francis O’Neill)。这篇报导让他相当诧异,认为玛丽被监禁只能用“荒谬”来形容,明显侵害了玛丽的公民权。欧尼尔表示,愿意担任玛丽的诉讼代理人。

乔治‧奥尼尔要让玛丽‧马龙有在法庭申诉的机会,这是宪法第六修正案保障的权利。她有权请律师,有权获得公正陪审团的迅速审讯,有权同原告证人对质,有权找来对其有利的证人。这些权利都属于第五修正案所保障的正当法律程序权利。

但是奥尼尔首先必须迫使卫生局出庭说明为什么要监禁玛丽。他前往纽约州最高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要求拘禁她的官员说明原因。

玛丽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可以上法庭申诉。


玛丽在医院隔离期间病床上的照片

法庭记者对玛丽‧马龙健康的外表及气色留下深刻印象,『纽约美国人报』的记者写道:“昨天第一次见到玛丽的人当中,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年轻女人是卫生委员会宣称的‘危险人物’。她的肤色透亮,身材适中,眼睛明亮,牙齿洁白,看起来健康得很。”

另一个记者形容玛丽“气色红润无比”,还提到了她的壮硕,说她“足以做出像(被捕)当时那样有力的反抗”。

审讯程序开始。乔治‧方济‧奥尼尔站在米契‧厄兰格和伦纳德‧基哲利奇两位法官面前,陈述玛丽的逮捕和监禁如何缺乏法律根据,而且玛丽接受正当法律程序审讯的权利也被剥夺。卫生局根本无权逮捕玛丽,把她关在医院里,然后强行采取她的检体。

奥尼尔主张,由于玛丽没有外表可见的病征,卫生局“有权先检验再逮捕(玛丽),而不是先逮捕再检验”。

终于有人站在玛丽的这一边,为她说话。玛丽在法庭上陈述:“我是无辜的。我没有犯罪,却受到罪犯般的对待,被大众唾弃排斥。这是不公平的,既不文明又粗暴。在一个信奉基督的社会中,一个无力自卫的女人竟然受到这种待遇,真是难以置信。”

律师奥尼尔主张,卫生局持续拘禁玛丽是不合法的。他说:“难道只靠空口说白话,声称一个人被细菌感染,就能把这个人从家中带走、和家人拆散,终身监禁在外岛?这就是本案所发生的事。”

他的论点引发了一些问题:医生应该拥有多少权力?实验室检验的效力又有多大?能不能只凭医生的一句话,就把人终身隔离?实验室的检验结果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奥尼尔对法官说:“玛丽‧马龙的健康状况良好,从来不需要内科或外科医师的治疗照顾。”


当时一幅伤寒散播者玛丽的漫画

在1907年,也就是玛丽被捕的那一年,举报了4426名新的伤寒病例,其中只有两例可追溯至玛丽碰巧工作过的家庭。就奥尼尔看来,对玛丽不利的证据都是间接证据:“这个女人是机缘不巧之下的受害者,她不幸受雇于发生伤寒的家庭,而这种疾病毫无疑问是由和她无关的原因所导致。”

玛丽出庭接受审讯时,卫生局已经在纽约市发现了五名无症状带原者,可以肯定的是,还有更多没被发现的带原者。在美国全境则是发现了五十名带原者,但只有玛丽一个人被隔离。

欧尼尔抓住这一点大加挞伐——如果其他无症状带原者可以在街上走来走去,如果法律不能平等无私的对待每一个人——这是第十四修正案保障的另一项权利——那么为什么偏偏要针对玛丽?

代表河滨医院发言的费德里克‧魏摩兰医师解释,针对玛丽是有原因的:“她是个厨师。卫生局判断,如果不加以约束,这名患者将持续危害大众健康,是个危险人物。”

卫生局并没有做出相关安排,让玛丽有机会学习新的职业,学习怎么样才不会感染其他人。

取而代之的是,卫生局官员主张他们有权拘禁玛丽,因为他们有义务维护民众健康。他们提出了检验室的检验结果,意图证明玛丽是危险的带原者。

奥尼尔也出示了玛丽在佛格森检验所的检验结果,和卫生局的检验结果互相抵触。法庭必须决定要采信哪一份报告,或者更根本的问题是——是否应该采信实验室的报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细菌学这门新兴科学也正面临被审判的考验。

法庭审讯持续了三个小时,值得注意的是,没有证人提出不利于玛丽的证词,包括女儿过世的沃特‧包温家成员。休庭后,玛丽回到北兄弟岛(NorthBrother Island)的小屋,等待法官的判决。

或许她心里知道这个案子希望渺茫,毕竟她已经亲身体验了纽约市卫生局无远弗届的强大权势。

不过卫生局也承认,如果要隔离每一个带原者,花费过高又不切实际。卫生局的沃特‧班索医师质问『纽约论坛报』的记者:“我们要把他们所有人安置在哪里?玛丽占用了河滨医院宝贵的空间,不仅花了很多钱,还给我们带来大麻烦。”

这段告白以及其后几天报纸上发表的对玛丽表示同情的文章和社论,或许一再助长了玛丽的希望。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玛丽应该被隔离,有些医界专业人士就认为这是不公平的待遇,建议辅导玛丽转行。

很有意思的提议来自一个密歇根州的农夫,二十八岁的鲁宾‧格雷写信给前卫生局局长达灵顿医师:“如果马龙小姐没比我大超过十岁,而且她愿意嫁给我的话,我愿意娶她为妻。当然前提是除了你们禁止她接触其他人的那个原因以外,她没有其他毛病,而且你们愿意赦免她、让她到密歇根来,不让密歇根的主管当局发现。”

不过格雷也提出了警告:“在结婚之前,有件事玛丽应该要知道——我曾经精神失常。不过那已经是三年多前的事了,后来我被宣告痊愈,而且从未复发过。”

玛丽没有同意成为鲁宾‧格雷的妻子。

三周后,玛丽得到了答复。法院驳回她的人身保护令,判定她被拘禁在北兄弟岛一事并未违法。她将继续接受纽约市卫生委员会的监管。

法庭解释了这样判决的原因,米契‧厄兰格法官表示:本庭深切同情这位不幸的女士,但必须保护公众,避免疾病散播。


当时另一幅关于致命厨娘玛丽的漫画

这对玛丽是个沉重的打击。为什么有些无症状带原者可以在外面自由逍遥,她却不行?玛丽对『纽约世界报』的记者控诉美国有两种正义,“即使是谋杀犯都享有罪证不足无罪推定的待遇。”

玛丽说:“倾尽海水也无法洗去卫生局眼中对我的指控。这是在作秀,要表现出他们保护了那些有钱人,功劳很大,而我就是牺牲者。”

但是玛丽不打算放弃,她对记者宣誓:老天有眼,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平反。

1909年6月,『纽约美国人报』刊出一篇有关玛丽的长篇报道,文章十分煽情,引起公众一片唏嘘,卫生部门被指控侵犯人权。1910年2月,当地卫生部门与玛丽达成和解,解除对她的隔离,条件是玛丽同意不再做厨师。



玛丽被隔离长达27年的北兄弟岛的小屋

本以为这一段公案就此了结,然而1915年,玛丽已经被解除隔离5年,大家差不多都把她忘了。这时,纽约一家妇产医院爆发了伤寒病,25人被感染,2人死亡。卫生部门很快在这家医院的厨房里找到了玛丽,她已经改名为“布朗夫人”。

据说玛丽因为认定自己不是传染源才重新去做厨师的。玛丽在解除隔离后,政府给她提供了洗衣工人的职业。但是这份工作远没有做厨师挣钱多,玛丽最终还是选择做厨师。

但无论如何,公众对玛丽的同情心这次却消失了。玛丽自觉理亏,这个天煞孤星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小岛上。医生对隔离中的玛丽使用了可以治疗伤寒病的所有药物,但伤寒病菌仍一直顽强地存在于她的体内。玛丽渐渐了解了一些传染病的知识,积极配合医院的工作,甚至成了医院实验室的义工。

记述她的传播过程的案卷整整塞满了两只大号铁柜,除一部分被收进传染病医学专著以外,其余的全被锁在纽约市卫生局的地下室里等待着到达销毁年限。另一只密封的箱子里装着她被抓住前的随身物品:几件式样呆板的针织上衣,一本用爱尔兰方言和意大利隐语写成的菜谱,一条俄罗斯披肩,一本袖珍版圣经。



少年时的玛丽(右四)

从其他的纪录中,我们得知玛丽出生于北爱尔兰蒂龙郡的库克斯敦。她在一八八三年十五岁生日前后,登上了一艘开往美国的蒸汽轮船。抵达纽约市之后,她和姑父姑母同住,但不久这两位长辈双双辞世,留下尚未成年的玛丽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国度奋斗。

我们不清楚玛丽为什么要离开爱尔兰,也不知道玛丽还有没有其他亲友留在爱尔兰。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玛丽对爱尔兰的往事绝口不提——是否为了逃避痛苦的回忆?还是耻辱的回忆?不论原因为何,或许和过往保持距离正是她的生存之道。玛丽从来没有向雇主或共事的仆人吐露自己的成长背景。我们对玛丽的认识主要来自于少数几份文件、别人对她的评论,以及她写给『纽约美国人报』那份亲笔信。

玛丽一生中直接传播了52例伤寒,其中7例死亡,间接被传染者不计其数。在同一间玻璃笼子里,除了短暂的间歇,她前前后后一共被关了二十七年。



老年的玛丽(右)

1938年11月11日,玛丽死于肺炎而非伤寒,享年69岁,推测感染肺炎的原因是死前六个月中风导致她瘫痪在床。验尸后,她的胆囊中发现有许多活体伤寒杆菌,遗骸最后在布朗克斯的圣雷蒙墓园火化。就这样,她便以“伤寒玛丽”(Typhoid Mary)的绰号留名于美国流行病学史。美国人有时还会以开玩笑的口吻称患上传染病的朋友为“伤寒玛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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