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科斯上台后，菲律宾的外交路线会发生戏剧性转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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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伊罗戈省马拉坎南宫（Malacañang of the North）小马科斯童年生活房间内悬挂着描绘他头戴金冠、身跨白马、一手高擎菲律宾国旗、一手紧握圣经形象的油画。该建筑现在已对公众开放，成为马科斯家族的圣地。  
菲律宾经历完闹闹哄哄的选举后，这场极具历史意义的选战终于尘埃落定。一如所料，总统一职将会由前总统马科斯的儿子、小马科斯夺得，而副总统则由现总统杜特尔特的长女、萨拉·杜特尔特出任。

小马科斯和萨拉分别以大幅度领先尾随的罗布雷多及潘吉里南，显示主流民意没有十分介意马科斯家族的独裁岁月，对老杜强硬治理作风同样也持认可态度。此外，总统选举结果一面倒的状况，也反映着菲律宾豪强家族合组团结联盟配票策略非常有效，政治家族依然牢牢掌握着政治的命脉。


11日，小马科斯在竞选总部外为胜选而雀跃。

不过，马科斯家族回炉的影响远不止于历史“记忆”与“遗忘”之间的角力。除了象征着威权主义的马科斯家族复辟外，小马科斯未来的外交路线同样是人们重要的关注点。

可以从三个方向理解小马科斯的外交路线：一是总统个人的外交意向；二是总统影响外交政策的能力；三是菲律宾突破国际格局束缚的能力。

外交领域是菲律宾选民较少关注的议题，因此总统个人很容易在这个议题上起到主导作用。最知名的例子就是现任总统老杜了。可以说，6年以来，老杜的一言一行深刻地影响了菲律宾的外交路线。

前总统阿罗约夫人和阿基诺三世同样也分别借助外交政策，满足个人利益或政治目标。阿罗约夫人2003年后积极推动中菲关系，达成《在南海协议区三方联合海洋地震工作协议》平息南海争议，换取大量中国资金开发基建工程项目。除去个人的贪腐丑闻，阿罗约所得的资金其中有一大部分用于家族核心控制区域，比如邦板牙省（Pampanga）的北吕宋铁道项目。之后，阿基诺三世则希望透过采取强硬的对中政策，展现自己在南海问题上不会屈从中国压力，从而与腐败和对中态度暧昧的前任政府划清界线。


去年7月1日，阿罗约夫人、萨拉和帕奎奥在美国驻菲大使馆门口的合影。

基于此种脉络，小马科斯的个人意向自然成为了决定性的因素。参考小马科斯担任众议员（2007-2010年）、参议员（2010-2016年）、以及竞选总统期间的言行往绩，大概可以窥探新总统的外交思维。

在南海问题上，小马科斯的立场确实比较温和。当菲律宾众议院2008年商议修改领海基线的法案时，小马科斯表态支持阿罗约夫人政府的温和姿态，把与中国存有争议的南沙岛屿（菲称卡拉延群岛Calayan，包括中业岛、仁爱礁等）及黄岩岛划出领海基线以外，收窄菲律宾声索的领海、专属经济区、大陆架范围，换取各国对其领海基线的承认。

2015年，随着中菲因为南海仲裁案闹得如火如荼、美国高举自由通行权的大旗插手南海之际，小马科斯建议政府借助菲华巨商的网络与中国接洽，游说北京停止在南海填海造岛工程，以官方及非官方的外交方式缓和菲中紧张，以免被卷入中美两强对峙之中。小马科斯在2016年角逐副总统时，单刀直入的阐述立场：“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开启对话。”（What is important is we start a dialogue）


2015年10月，小马科斯在其母陪同下宣布竞选副总统。

2016年南海仲裁裁决公布后，小马科斯的亲中立场没有随着定案改变其主张。在今年一月的竞选访谈中，小马科斯便明言自己不会利用南海仲裁案向中国施压，认为“当仲裁案只剩下一方时（即菲律宾），这仲裁案再也无法发挥仲裁功能，因此对我们再也没有效用了”。这一立场和老杜基本相同。老杜曾说过，中国根本没有参与仲裁过程，裁决结果对北京毫无约束力，“如果你把文件交给我，我会把它丢进垃圾桶里”。两者言论的逻辑非常贴近中国对南海仲裁案的“三不”（不认可，不参与，不承认）立场。

小马科斯曾公开称赞老杜的接触政策，表示中菲最关键的任务是要达成双边共识化解争议。无论如何，菲律宾应该避免寻求美国协助，因为倘若中美爆发战争，最终遭殃的必定是菲律宾，“所以千万不要把问题升级到开火、到战争的地步”。假若菲律宾执意要把美国扯进南海问题中，那么中国便会自然把它视为敌人，因此他情愿向东盟、联合国、或任何国际组织寻求协助——只要不是美国便可。同样地，老杜特尔特在任内也时刻强调：与中国因为海洋争议而爆发战争，注定是一场“自杀式行为”。


昨天，黄大使向小马科斯递交祝其当选国书时展示手机里保存的当年马科斯家族访问中国时与中国领导人的合影。

事实上，马科斯家族与中国的友好关系小编已经强调过多次了。中国驻菲大使黄溪连与小马科斯关系颇为密切，二人去年先后两次在马尼拉使馆会谈。小马科斯之前曾坦言“中国大使馆的人员都是自己的朋友”，相信可以达成协议处理渔民在南海的冲突。

此外，中国外交部早在2007年已在马科斯家族的地盘——北伊罗戈省——首府拉瓦格市设立领事馆，目的是铺路加强与当地豪强家族的联系。过去几年，中资企业、地方政府（特别是山东省）纷纷加强对那里的投资，可见两者关系日益紧密。小马科斯在竞选期间已屡次透露出自己会延续老杜的经济政策，继续吸引外资及开发基建项目，或许进一步依赖中国和日本的投资，一方面推动国家经济，另一方面当然是继续回馈其基本盘“坚实的北方”（Solid Northe）的发展，巩固对该区域的控制。



去年2月28日，老杜与中国驻菲大使黄溪连在马尼拉国际机场出席中国科兴疫苗送抵的捐赠仪式。

那么，菲律宾总统有多大权限去实现自己的外交意图呢？根据宪法及惯例，总统固然拥有权力任命自己的外交及国防部长，也可自行委任顾问及特别代表。

确实，菲律宾外交部长在许多时候都倾向顺从总统意愿，至少在公开场合上配合总统政策。即使老杜任内曾经在推特上用脏话大骂中国的现任外长洛钦（Teodoro Locsin），对老杜外交路线也具有相当的配合度。

不过，菲律宾国防部长传统以来都具有军人背景，反映军队的立场，甚至能够左右总统的外交姿势。纵使老杜有意推动亲中远美的政策，更在2020年2月宣布中断1998年签订的《菲美军队互访协议》（VFA），但一直受惠于美援的军方却努力抗衡老杜的政策。博弈的结果最终还是军方占了上风，现在不止军队互访协议恢复，连之前老杜弃置一边的《菲美加强防务合作协议》（EDCA）也得到了实施。


一月前举行的菲美联合军演，有8900名两国士兵参加，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

马科斯当初因为失去了国防部长恩里莱（Juan Ponce Enrile Sr.）和副总参谋长拉莫斯（Fidel Valdez Ramos，后曾当选总统）的支持，才落得被逼出走夏威夷。小马科斯上任后与军方之间的互动，值得仔细观察。

更重要的是，小马科斯对处理外交事务的兴趣看起来并不强烈。去年一次访谈中，小马科斯甚至搞错南海仲裁案的背景资料，把海洋法仲裁庭五次说成国际刑事法院，误以为后者是专门处理领土争议的机构；他还把菲律宾提起仲裁的时间说错成2010年（实际是2013年），可见他本人对外交问题的涉猎很粗浅。

亲美是菲律宾主流民众的红线，从昨天（12日）美国总统致电祝贺小马科斯看，他并没有踩红线的想法。小马科斯的个性并不像老杜一样鲜明，在选举中也未和美国人交恶，与美国处理好关系显然更符合菲律宾的国家利益和马科斯家族的利益。


11日，萨拉与伊美·马科斯合影庆祝选举的胜利。实际上，选举后两大家族关系将会变得更加微妙，萨拉同样高涨的民意支持率和剑指2028大选的态势，会让小马科斯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再者，菲律宾政治家族的政治联盟十分脆弱，政党间的关系也并不稳固。政客为了捞取政治资本，随时可以挟着民意以令“天子”。如果小马科斯的外交政策引起民意大幅反弹，现在支持他的政治家族也许很快就会成为他的反对者。

事实上，小马科斯发表完一系列对中友好的言论后，也在电视访谈中提出派遣海军及海岸警卫队保护南海的菲律宾渔船，在不开火的情况下展示主权。

成为美国反华马前卒，不符合菲律宾的国家利益；而同样，为了让对华关系更上一层楼而得罪美国，也不符合菲律宾的国家利益。

有句话说得好，弱国无外交。这当然不是在说弱国没有外交能力，而是说弱国没有撼动世界格局的实力和能力，外交上要看强国的眼色顺势而为。所以，菲律宾外交上筹码并不多，或者说主观能动性不强；这就决定了无论哪位总统上台，外交上能够施展拳脚的空间并不大，能够选择的余地也不会太多。


11日，菲律宾富豪们为小马科斯庆祝胜选。从左依次是格雷吉·阿拉内塔（Greggy Araneta，自西班牙时代起该家族就有相当的影响力，产业分布在房地产、糖业、酒店等方面）、凯文·吴（美加集团吴聪满之子）、小马科斯、萨宾·阿博伊蒂兹（Sabin Aboitiz，其家族源自宿务，电力巨头）、约翰尼·维拉斯克斯（Johnny Velasquez，某能源公司总裁）。

地位和实力决定了，菲律宾的首要目标是自身发展，内政远比外交重要。外交政策必须服从国内政策的需要。

对小马科斯来说，上台后第一要务是树立政权的合法性。6年前，上台伊始的老杜通过血腥的毒品战争建立了政府权威和执政合法性，把政府主导权牢牢控制在了自己手里。一个多月后的小马科斯将会采取何种措施来成功建立权威和合法性，相信老杜和其父成功的例子将会给他带来许多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