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赚得盆满钵满的印尼华裔煤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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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印尼婆罗洲岛由巴彦资源（Bayan Resources）公司运营的Tabang采矿综合体。

2023年底，世界各国在迪拜举行的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2023 United Nations Climate Change Conference）上首次达成了一项历史性的协议：以公正、有序、公平的方式，推进能源系统向脱离所有化石能源的方向转型，并在这个关键的十年加速行动。

2024年9月30日午夜过后一分钟，英国煤电最后的堡垒——诺丁汉郡索尔河畔的拉特克利夫火电厂（Ratcliffe-on-Soar Power Station）关闭，一个时代终结。在工业革命的发源地，第一个使用煤炭发电的国家正式挥别了燃煤发电厂。

然而，76岁的印尼华裔富豪、毫不理会质疑者的煤老板刘德光(Low Tuck Kwong)，却在与世界潮流逆向而行的情况下，从污染最严重的化石燃料中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刘德光并不是这个世界上仅有依靠煤炭发家的人。

提到煤老板，相信很多人对1980年代以来中国北方，尤其是山西、陕西、内蒙古等身份屡屡谱写一夜暴富神话和常常制造一次性断送数百人姓名矿难事故的中国煤老板印象深刻。锒铛入狱、批量买房、睡女演员、献身国学... ...十多年过去了，他们的故事，一个比一个魔幻。但2010年以来，因为种种原因，那些曾一夜暴富身价千亿的煤老板们，走上了下坡路。

比如那个时代最为知名的女煤老板丁书苗，她眼都不眨地投了5000万给李少红拍新版《红楼梦》，据说还曾带着姑娘们出席酒局。2014年12月16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以行贿、非法经营两罪判处丁书苗有期徒刑20年，并处没收丁书苗个人财产2000万元，罚款25亿元，创下1949年以来个人罚款最高纪录。

另一位号称中国最牛煤老板的邢利斌。2012年3月，曾以“7000万嫁女”的新闻扫荡各大媒体头条。2002年，他以8000万元的价格拿下柳林兴无煤矿，之后成立山西联盛集团。2011年，45岁的邢利斌曾以44.8亿身价在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有名。然而，那场婚礼成了“最后的辉煌”。2013年底，联盛集团爆发巨额债务危机，随着山西反腐深入，邢利斌的政商关系网全面崩塌，2014年3月，他被警方带走接受调查，联盛宣布破产。2023年1月6日凌晨，年仅55岁的刑利斌，在上海因病去世。

在2024年度的中国内地富豪排行榜上，只有宁夏首富、宝丰能源党彦宝能和煤老板沾上边。相比十几年前煤老板扎堆霸榜的现象，让人恍如隔世。


编剧汪海林在一档电视节目上怀念煤老板


2012年3月，“邢利斌7000万嫁女”的新闻扫荡各大媒体头条，右下角戴眼镜的就是邢利斌。


2023年3月，党彦宝出席全国政协会议。

与中国煤老板颓势形成鲜明对比的除了刘德光之外，还有印度煤老板高塔姆·阿达尼(Gautam Adani)。

2022年2月，随着俄乌战争的东风，全世界能源价格大涨。拥有总储量270亿吨煤矿、掌握印度三成以上煤炭进口业务的印度煤老板阿达尼，成为“被当下选中的人”。同年4月，他以1120亿美元总资产一举超过农夫山泉董事长钟睒睒，成为亚洲新任首富，在全球也仅次于马斯克、贝佐斯。在那几年时间里，阿达尼还创造了财富增值速度最快的纪录，仅仅一年时间里增加了490亿美元——超过了马斯克和贝佐斯的净增加财富。

不过阿达尼站在风口上的时间并不长。由于他受到股票操纵和诈欺指控后股价大跌，2023年1月底，他的净资产开始锐减，截止2023年2月27日他的资产仅剩334亿美元，世界排名第38，也被穆克什·安巴尼（Mukesh Ambani，资产907亿美元）取代了印度首富地位，但仍是印度第二富有的人。


2024年度的印度10大富豪

这些煤老板们往事都是前菜，让我们回到本文的主角身上。

在世界第三大岛、印度尼西亚婆罗洲腹地，工人们正在为一条近100公里长的新公路铺设沥青，这条公路将用来运煤，这里的煤矿从未像现在这样繁忙。

在这条公路的另一端，工人们建造了一条40英尺高的传送带，将煤炭经由沼泽地运到马哈坎河上的一个新码头。从那里，煤炭被装上驳船，顺流而下，运往太平洋沿岸的一个私人港口。大型装载机将煤炭装上巨大的货船，运往中国、印度和菲律宾。

煤炭是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化石燃料，目前这种燃料的使用正在激增，很少有人比76岁的商人刘德光获利更多，他是亚洲最大煤炭开采企业之一的幕后老板。煤炭作为廉价可靠能源的复兴使他跻身《福布斯》(Forbes)全球百富榜。自煤炭被断言将遭淘汰以来的数年里，刘德光的财富估计已从10亿美元飙升至280亿美元，是印尼当前第三大富豪。

顺便说一句，印尼超级富豪排行榜的情形与菲律宾同出一辙，超过6位华裔超级富豪长期垄断该国富豪榜前十。现在的印尼首富是黄惠忠、黄惠祥兄弟（R. Budi & Michael Hartono），资产超503亿美元；彭云鹏（Prajogo Pangestu）以325亿美元居次席。不过，因为印尼经济的体量要比菲律宾大得多；所以印尼富豪的资产普遍比菲律宾富豪强一个档次，与中国富豪基本持平。菲律宾首富施至成家族的资产总额约为130亿美元，中国首富钟睒睒的资产总额为508亿美元。

一些专家曾断言，煤炭消费量将在2013年达到80亿吨的峰值。但自那以来，全球煤炭消费量已连续三年超过这一水平。印尼是全球最大的煤炭出口国，煤炭出口量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国家。去年12月，国际能源署(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 简称IEA)放弃了未来几年煤炭使用量将下降的预测，称煤炭使用量至少在2027年之前将继续增加，达到近90亿吨。

西方国家已经在弃用煤炭，但新兴经济体正在填补这一缺口，因为越来越多的国家寻求实现工业化和现代化，让人民摆脱贫困。从越南、印尼和菲律宾，到印度、孟加拉国和巴基斯坦，这片广阔的亚洲地区居住着全球30%的人口，而煤炭在这些地区电力供应中的占比一直在上升。


刘德光在东加里曼丹的一处公司设施内视察煤炭运输作业。

相比之下，英国已在去年9月份关闭了最后一座燃煤电厂。煤炭曾在两个世纪前帮助英国实现了工业革命。

在中国，能源需求的增长速度非常快，尽管中国正在推动可再生能源发展，但煤炭使用量仍在不断攀升。几年前，中国这个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煤炭消费量曾出现停滞，如今煤炭消费量的上升趋势与当时的预期背道而驰。

专家们曾预测，中国对太阳能和风能的投资，加上向能源密集度较低的产业转型，将开启一个需求萎缩的时代。但事实并非如此，2021年中国的煤炭使用量超过了2013年的峰值。国际能源署去年12月报告称，中国的煤炭消费量比世界其他国家加起来还多30%。

对亚洲发展中国家来说，煤炭很难被取代。与石油和天然气不同，该地区的煤炭供应充足。与太阳能、风能和水力发电相比，煤炭发电不受天气影响，为该地区不断扩大的电网提供了可靠的保障。2022年和2023年，中国遭遇严重干旱，水力发电量减少，一定程度上刺激煤炭消费激增。


刘德光公司旗下的一座煤矿。

煤炭是印度基建热潮中维系水泥生产的支柱，也为越南的工厂提供电力，当前越南正抓紧时间巩固其作为中国以外主要制造中心的地位。煤炭还为印尼的镍工业提供电力，而镍是生产电动汽车电池的原料。

随着热浪席卷亚洲，不断壮大的中产阶级每年都在安装数以百万计的新空调，电力需求进一步上升。耗电量巨大的数据中心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以满足人工智能背后的计算存储需求。向电动汽车的转变也给电网带来新的压力。

“我们之前至少有三次预测煤炭消费见顶，”自然资源分析公司伍德麦肯兹(Wood Mackenzie)的煤炭分析师罗里·赛明顿（Rory Simington）说。“但情况每每出乎我们的意料。”

刘德光的巴彦资源公司希望到2026年将煤炭产量从2023年的5000万吨提高到8000万吨以上。该公司正在修建一座机场，以便将工人运送到旗下偏远的矿区。

就连刘德光在他拥有特许权的土地上建造的私家动物园也需要为开采地下煤矿让路。这意味着获救的红毛猩猩Filbert将搬到新的住所，那里还会有十几只老虎、两只斑马和驴的杂交斑驴以及刘德光的斑马。

自2020年以来，巴彦资源已在公司基础设施扩建方面投入了约5亿美元，该公司并不担心煤炭的未来。刘德光说，许多贫穷国家仍然需要煤炭。


刘德光私家动物园饲养的白虎，该动物园位于煤矿开采区。


卡车在位于Tabang矿区内的巴彦资源矿场运送煤炭。

美国和其他富裕国家已提供数以十亿美元计的融资，鼓励印尼、越南和南非等发展中国家淘汰燃煤电厂，转而使用绿色能源。但对此持怀疑态度的发展中国家领导人表示，这些援助（主要是贷款）不足以彻底改造他们的电网，反倒会让他们背上债务。

印尼高级政府官员卢胡特·潘查伊坦(Luhut Pandjaitan)在2024年9月份的一次煤炭会议上表示，印尼将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努力降低碳排放的增长速度。他呼吁发达国家带头行动。

“产能更高的国家必须进一步加快减排步伐，” 他说。

环保人士将煤炭的持续存在部分归咎于既得利益。例如，印尼和印度的煤炭大亨拥有巨大的政治影响力，这阻碍了政府采取果断措施摆脱对化石燃料的依赖。该行业还雇佣了数百万人，并通过出口提供了巨额税收。

即使是总部位于瑞士的西方矿业巨头嘉能可(Glencore)也放弃了一项剥离煤炭业务的提议。该公司首席执行官内格尔(Gary Nagle)在8月份表示：“世界在持续发展。世界需要这种能源，需要高品质煤炭，而我们可以提供这些。”他还说，股东们对公司坚持现有路线感到非常满意。

煤炭使用量的回升正在导致将全球气温升幅控制在比工业化前水平高出1.5摄氏度（约合2.7华氏度）以内的全球目标落空。为了实现这个十年前制定的目标，联合国在2024年10月份表示，到2030年，煤炭在全球发电量中所占份额必须从2022年的32%降至4%。分析师认为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巴厘巴板煤炭枢纽的存放区，该枢纽将煤炭运往亚洲各地。

印尼煤炭大亨刘德光拥有一座私家动物园，他通常乘坐直升机前往自己的煤矿，但他自己拎包，而且一连好几天都穿着同一双看起来像是价值200美元的瑞士品牌黑色运动鞋。

刘德光是在上世纪90年代买下他在婆罗洲的第一个煤矿特许经营权的。当时多数投资者都把目光投向了沿海附近的矿区，因为那里的煤炭运输便捷。而刘德光的矿区位于内陆，而且离河流不怎么近。

“人们当时说我们的脑子有问题，”刘德光回忆说。

但这个内陆矿区的煤炭品位很高，而且受过工程师培训的刘德光相信自己能让该矿区获得成功。当时，有利的政府法规推动印尼成为该地区煤炭贸易的主要参与者，而在此之前，该地区的煤炭贸易一直由澳大利亚主导。日本、韩国和台湾等主要市场开始从婆罗洲购买大量煤炭，婆罗洲的优势是离这些市场较近，运输方便。

刘德光的业务一开始并不顺利。到1998年第一批货物准备就绪时，印尼独裁者苏哈托(Suharto)长达30年的统治刚刚结束。由于担心发生动乱，刘德光的日本买家拒绝派船来收煤，他的公司不得不寻找新的买家。


最近完工的一条长达五英里的传送带，用于将煤炭运送至婆罗洲马哈坎河上的码头。


东加里曼丹省Tabang矿区，巴彦资源苗圃内的工人。

刘德光的公司专注于业务扩张，于1998年在婆罗洲东海岸收购了一个煤炭港口。在接下来的15年里，该公司在该地区拥有了更多新的矿山，债务也在不断增加。

这笔投资的时机似乎很不恰当。2015年，全球对气候变化的担忧促成了《巴黎协定》谈判，缔约方在协定中表示将限制碳排放，这损害了煤炭的前景。

那段时间里，中国决策者正在调整经济结构，转向清洁能源，摆脱多年来以基础设施和制造业为主导的飞速增长模式，这种增长已导致煤炭需求激增。

“煤炭行业正面临巨大压力，主要原因在于中国，”IEA署长比罗尔(Fatih Birol)在2015年表示。“中国的经济转型和全球的环境政策，包括最近在巴黎达成的气候协议，可能会继续抑制全球煤炭需求。”

位于东加里曼丹的Tabang采矿综合体。

刘德光公司的银行家们聘请了一位顾问，该顾问的结论是，未来的扩张是不现实的。一位公司高管回忆说，这位顾问表示，该公司从其主要矿区每年销售的煤炭绝对不会超过1500万吨。在背负超过5亿美元债务的情况下，该公司与债权人进行了谈判，以争取时间。

中国没有彻底放弃煤炭，而是继续维持其世界工厂地位，电力需求仍然旺盛。印度和印尼启动了更多燃煤电厂，以支持其工业雄心。煤炭价格水涨船高。到2018年，刘德光的公司恢复了财务健康。

物流仍然是一个老大难问题：该公司的主要矿区位于婆罗洲内陆约140英里处，远离各沿海港口。“开采煤炭非常简单，把它从地里挖出来就行了，”巴彦资源首席财务官阿拉斯泰尔·麦克劳德（Alastair McLeod）说。“问题是如何把煤炭运到你能卖掉的地方。”

2019年出现了一个漫长的旱季，导致巴彦资源将煤炭运往海岸所依赖的多变河流支流的水位下降。在绝望中，该公司高管咨询了一位当地巫师，并向当地河神供奉了鸡蛋和香蕉，祈祷降雨。最后，终于下雨了，不过，该公司找到了一个更靠谱的解决方案。


巴彦资源在马哈坎河上新建的码头，煤炭被装载到驳船上。


煤炭驳船遍布东加里曼丹的巴厘巴板湾

他们开始在婆罗洲东部的崎岖地面上修建一条公路，将他们的矿区与主要的马哈坎河连接起来，即使在旱季，这条河也足够深，可以用驳船运煤。为了将煤炭运送到马哈坎码头，这条路必须平坦笔直，才能让载重220吨的双挂卡车通行。

在修建过程中，工作人员遇到了沼泽地形，令人担心这条道路可能会在满载煤炭的卡车的重压下下沉。该公司为这段路最后的5英里修建了一条陆上传送带。

在一个主要矿区附近，日本重型机械公司小松(Komatsu)的一队日本和印尼工人正在组装六台新的23英尺高煤炭装载机中的第一台。这些装载机的轮子有14英尺高，每台重220吨，大约是一辆艾布拉姆斯坦克(Abrams tank)的三倍。它们每铲一次就能铲起超过37吨的煤炭。

“我们正在将产能提高一倍。我们相信未来30年甚至40年，煤炭仍有市场，”该公司首席财务官麦克劳德说。“其他人可能不相信。”

刘德光祖籍廣東東莞。父亲刘森是森昶打樁有限公司（Sum Cheong Piling )创办人，是新加坡的知名建筑业先驱。刘德光早年在海星中学念书，也曾担任海星中学校友会会长多年。求学期间，刘德光一有空就得到父亲的建筑公司和工地帮忙，吸取实际的工作和经商经验。1972年他迁至印尼以寻求机会。1992年，成为印尼公民。


刘伊凌2014年毕业于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获得公共政策硕士学位。她是英国特许公认会计师公会的附属会员和新加坡特许会计师协会的会员.

2024年8月底，刘德光将巴彦资源公司733000万股——即22%的股份（价值约101.8万亿印尼盾，约人民币560亿元）的股份，转让给小女儿刘伊凌（Elaine Low）。这次股权转让后，刘德光在公司的持股由2071000万股减至13 8000万股，持股比例由62.15%减至40.15%。巴彦资源当时声明说，刘德光仍将是公司的主要股东和控制人，而刘伊凌将根据刘德光的意愿行使投票权。其子为新加坡曼哈顿资源有限公司董事长刘伊翱（David Low Yi N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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