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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滩岛的沙滩上,一个孩子在细沙中写下了“欢迎”
我在长滩岛的早晨醒来。
风像一枚无声的邮票。
把咸味贴在我的舌尖。
海水退下去。
留给沙面一层薄亮。
孩子蹲着。
用手指在细沙里写下“欢迎”。
字迹弯弯。
又被浪头慢慢舔去。
我站在他身后。
不说话。
也只是看见光从棕榈叶缝里斜下来。
像旧日信笺的折痕。
会折人心。
摊贩推着手推车。
芒果切成方块。
汁水滴在塑料盒沿。
有苍蝇绕圈。
店主笑着说便宜一点也好。
他的笑声里有“生意”的味道。
也有疲惫。
我忽然想起北方的冬天。
热汤的白气在窗上起雾。
母亲打开窗缝。
说别闷坏了。
那声音被时间的海风吹薄。
却还在。
孩子写第二次。
仍是“欢迎”。
用力更轻。
大概是怕被海水带走。
也可能是知道一切终会被带走。
他笑了。
像一颗小小的贝壳。
在掌心发亮。
我买了椰子水。
吸管细又长。
冰凉碰到牙齿。
我被激得眯眼。
倒也清醒。
听见远处有人用他加禄语喊价。
又有人用英文回答。
语言相撞。
像礁石上碎掉的波。
“欢迎”。
我念出这两个字。
声音很轻。
像把一把钥匙递给陌生人。
又像把门轻轻关上。
身份在门缝里呼吸。
也在门缝里犹疑。
我想到来处与去处。
像潮汐的两张脸。
一张是拥抱。
一张是撤离。
我们在其间站立。
被抚摸。
也被推远。
太阳更高了。
沙面刺眼。
孩子跑去追一只寄居蟹。
足迹点点。
我把脚埋进沙里。
温热包住脚踝。
像迟来的拥抱。
却不说话。
海风里有烤鱼的烟。
盐与炭交错。
我听见肚子空了一秒。
又被嘈杂填满。
这岛如此热闹。
我却安静得像一块被翻过来的石头。
第三次的“欢迎”被完整留住。
浪花转了个身。
像在让路。
我想这也是一种同意。
是生活偶尔伸出的手。
不是拥抱。
只是点头。
我向孩子点头。
他说叔叔你好。
声音干净。
像新磨的玻璃。
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切成几段。
在不同的波纹里漂。
我没有多说。
也只是把椰子壳放回摊车旁。
付钱。
感谢。
然后走到阴影里。
让眼睛慢慢适应。
风又来了。
带着芒果和海盐的味道。
我把它吸进肺里。
像轻轻收下一个并不属于我的地址。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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