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新闻:吴先生,在中国举行盛大而庄严的九三阅兵期间,在美国主导下,菲律宾、加拿大、澳大利亚在南海相关海域举行了一次海上联合巡航行动。您怎么看这场行动的用意?它折射了怎样的地缘背景?
特约评论员 吴蔚:美国方面宣称这是一场所谓“多国海上合作行动”(MCA),其主要目标是“加强地区与国际合作,以支持自由开放的印太”。抛开这些外交辞令,说白了这就是一次由美国主导的影响力对冲行动。在美国的视角下,我们搞九三阅兵是一次力量集中展示,必然会对中国周边某些心怀不轨的国家产生强大的威慑力,那么美国在做的就是尝试告诉这些国家:“问题不大,我还能保护你们。”
具体来看,这场联合巡航行动的地点位于所谓的“西菲律宾海”三描礼士省附近海域,展开南海地图不难发现,这个区域正对着黄岩岛,这里也是中菲海上博弈的焦点地区。至于参与国家投入了多少兵力,“小猫两三只”,四艘驱护舰、两架反潜巡逻机而已,还填不满一艘055大驱的火力通道。这点力量终究掀不起风浪,所以,我们更应该从“姿态、立场”的角度去解读对方释放的信息。
从这个意义上看,美国正在将菲律宾变成某种“USB接口拓展坞”工具,域内域外国家都可以通过连接一条USB线进而所谓“介入南海局势”。又或者以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菲律宾及周边海域正在成为某种力量投射的跳板,美国希望把这里变成牵制中国的焦点地区。这也是美国的一种阳谋,倘若中国坚决维护海上权益,则利用舆宣机器给中国扣上“区域霸权”的帽子,进而借菲律宾之手离间中国与东盟国家的关系;倘若中国再三退让,则引入更多见猎心喜的国家,谋求利益敲诈。
某种程度上看,南海的纷纷扰扰只是一个局部,它是“守成霸主国家为崛起新兴国家出的一道难题”,解题的过程本身也受到周边国家与国际舆论的观察与审视,又或者说,一个国家崛起的进程就是“关关难过关关过”的解题过程。
我们应该形成清晰的战略认知:过去很长一段时期在南海发生的中菲摩擦,其本质仍然是中美两个大国之间的战略碰撞以一种代理人的方式具象化呈现。菲律宾只是一个次要矛盾,它在国家体量、资源禀赋、战略谋划水平等等方面都不够格成为我们的“主要对手”。一旦确立了这样的战略认知,我们就该尽可能跳出那些片面的、局部的、甚至是剧烈的瞬间,以一种更坚定与淡定的心态去看待这场长期博弈。
直新闻:那么在您看来,我们应该如何解好“中菲南海争议”这道题呢?哪些因素会成为解题的关键?
特约评论员 吴蔚:如何解好“中菲南海争议”这道题,其实也是中央经略周边工作的题中应有之义。以我个人愚见,这道题可以进一步化繁为简,细化为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主要矛盾在中美大国博弈的竞合关系管理,次要矛盾在中菲关系的动态演变与危机管理上。
今天我想主要围绕菲律宾这个次要矛盾展开论述,随着加深对菲律宾国情背景的了解,我们会发现这道题解起来似乎也并不困难。
美国著名政治学家、东南亚研究大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曾将菲律宾的政治体系概括为“地方巨头民主制”,这是一种殖民时代政治体制遗留与“美式政治体制”的嫁接。它是家族统治为核心、庇护关系为纽带、地方色彩浓重的精英政治网络。别看菲律宾似乎拥有了成熟的民选政治,但是打开这个看似“民主”的盖子,盒子里装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利益交换与政治仇杀。
在这样的政治格局下,菲律宾的国内政治始终处于一种混沌的斗争状态,其表征之一就是菲律宾的外交政策始终处于“钟摆”状态。它同样也意味着,菲律宾的外交政策转向,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被预测”的。一个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在杜特尔特总统任期尾声,中国的国际关系学界就有多位大拿提笔写就“警惕后杜特尔特时代菲律宾外交政策转向”的相关论文。从这个意义上看,其实中国对“马科斯执政时期南海可能不会风平浪静”早有战略预期与提前部署。
菲律宾国内政治格局有三重特征值得关注。
首先是家族政治为载体的政治博弈剧烈。这在一定程度上是殖民历史的产物,菲律宾是一个岛屿国家,从西班牙殖民时期到后期美国殖民者取而代之,中央对地方的羁縻统治都是依托地方氏族阶层“巴朗盖”实现的。久而久之,这些获得殖民者资源赋能、知识赋能、工具赋能的地方氏族就成长为区域性的名门望族,在菲律宾的政治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在菲律宾的历次选举中,马科斯、阿基诺、许寰哥、阿罗约、埃斯特拉达等等这些姓氏都频繁出现在选票之上,某种意义上看,杜特尔特家族是异军突起。
其次是统治者的政策导向往往出现地方性倾向。家族政治的竞合关系导致一个大家族主导国内政治之后,其国内政策的驱动力往往导向其家族的“龙兴之地”。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杜特尔特执政时期,他的政策关注点在于其老家棉兰老岛的社会治安与反恐、禁毒上;在马科斯上台后,其政治发迹的吕宋岛及其周边海洋渔业、石油资源的争夺就成为政策重心。这种内政上的南北分化就进一步外显在了南海岛礁资源争夺的剧烈程度上。
最后是美国因素对菲律宾政治格局影响极大。确切地说,菲律宾人对美国的感情是复杂矛盾的。一方面,美国确实是菲律宾的军事盟主,但另一方面,美国殖民者在历史上曾对菲律宾欠下累累血债。从军事上说,菲律宾的国防力量是在美国的主导下建立起来的,军方人士大多与华盛顿联系极深,马科斯的父亲“大独裁者”费迪南德·马科斯当年就曾是麦克阿瑟的部下。从政治上讲,菲律宾的选举政治是在美国外交情报系统的眼皮子底下运作的。也就是说,选举的议程设置、候选人形象管理、选民的投票行为,美国都能有所干涉。
看完上述三重特征我们不难发现,如今马科斯治下的菲律宾选择一边倒地亲近美国沦为马前卒,实际上是国内小环境与国际大环境共同造就的。也就是说,倘若没有这么一个“小马科斯”,也可能会有一个“小阿基诺、大阿罗约、老埃斯特拉达”。
但另一方面,也正因为马科斯政府这种毫无张力与弹性的外交政策取向,导致了他必须在这条道路上危险试探。这也给今后准备取而代之的各大家族们指明了方向:当菲律宾民众厌倦了这种在大国博弈前线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一条更符合菲律宾广大民众利益,专注于改善民生福祉与提升经济韧性的理性外交路线就会重新占据主流。而我们要做的,恰恰就是以一种有弹性的方式,灵活运用政治、经济、军事工具箱,以金刚手段、菩萨心肠促成这种局面的形成。
当这种民意从涓涓细流汇聚成大江大河,美国国务院大概就会向总统先生汇报:菲律宾要变天了,要改变这种局面恐怕得投入海量的资源,而这恰恰是如今的美国难以支付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