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隐若现的排华、疑华论调让菲律宾华人深感忧虑

茉莉707

马尼拉岷伦洛区唐人街一角

数百万菲律宾华人因为具有华裔血统。在反华情绪高涨的背景下，许多人的忠诚度受到质疑。吉尔森·张（Jilson Tiu）就是其中之一。在马尼拉历史悠久的岷伦洛区（Binondodistrict）——那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唐人街长大的吉尔森小时候并不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虽然他出生于华裔家庭，并在华裔菲律宾学校接受教育，但他表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纯正的菲律宾人”（straight-up Filipino）。

“我父母和祖父母是典型的华人，比如去佛教道教寺庙、庆祝农历新年、在中餐馆吃饭、在中秋节玩骰子游戏、在圣诞节发红包，基本上这些都可以视之为华夏文化的回响，”他这样说。

吉尔森是华裔，这是菲律宾当地对华人的称呼。据倡导菲律宾华人融入菲律宾社会的非政府组织菲律宾华裔青年联合会（Kaisa Para Sa Kaunlaran）的联合创始人洪玉华（TeresitaAng See）称，菲律宾约有120万人被认为是华裔，此外还有数百万菲律宾人有一定程度的华人血统。

大约93%的华裔可以追溯到福建，他们的祖先分批离开那里前往菲律宾。华人早在西班牙殖民时期300多年前就已在菲律宾长期居住，从饮食到共同习俗，华人的影响已渗透到菲律宾的主流文化中。

日本京都大学东南亚研究中心（KyotoUniversity’s Centre for Southeast Asian Studies）教授侯嘉琳（CarolineHau）表示：“菲律宾革命期间甚至还有一位华人将军。”

尽管华裔对菲律宾历史做出了广泛贡献，但对菲律宾离岸菠菜运营商（Philippine offshore gaming operators）所引起的绑架、网络诈骗、人口贩运、洗钱、组织卖淫等犯罪问题和南海持续紧张局势等争议引发的反华情绪日益高涨，助长了一股恐华情绪的暗流，目前看来，这种情绪已经在菲律宾社会蔓延。也蔓延到了菲华社区。

最近菲律宾政府和媒体对塔拉克省班班镇（Bamban,Tarlac）镇长郭华萍的神秘身份展开了一场抽丝剥茧式的探寻。她被发现与镇上被突袭的网络菠菜公司有联系，并且难以解释自己的部分成长经历，因此被指控为“中国间谍”。她的出生证明是在她19岁时登记的，她无法提供有关她童年和学校教育记录的详细信息。


一名塔拉克省的菲律宾女孩声称郭华萍冒用了自己的身份
独立民意调查公司WRNumero最近对1765名菲律宾城乡居民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与其他国家公民相比，菲律宾人对中国公民的不信任程度很高，58.3%的人表示不信任中国人，13.4%的人表示高度不信任中国人。

菲律宾人在社交媒体上表达了对中国公民的蔑视，指责他们有无视规则和规定的倾向。

一名菲律宾移民官员因一段视频而赢得赞誉，该视频显示她对一名妇女大喊大叫，这名妇女是6月4日在大马尼拉帕拉纳克市万国村（Multinational Village, Paranaque City）的一次突袭中因从事非法零售活动而被捕的37名中国公民之一。

“这是菲律宾，这不是中国。现在你必须和我们一起走，遵守我们的规则。”视频中，在这名中国籍女子质疑突击搜查的理由后，这位移民警察对着她大喊道。

社交媒体上的一条评论写道：“对中国人实施种族主义在道德上和客观上都是正确的。”



6月4日，菲律宾移民局官员怒喷女华商。

观察人士表示，旅菲华人担心公众对涉及中国的问题的愤怒可能会强化对更广泛的华人的负面看法，包括那些在菲律宾生活多年的人。

“虽然对中国政府的政策以及某些中国团体和个人的非法活动的批评当然是有道理的——而且我认识的许多旅菲华人本身也对这些政策和活动持批评态度——但大家担心这些问题引发的愤怒可能会影响到中国的利益，并会产生溢出效应，”侯嘉琳说。

她警告说，当前的政治气候和舆论氛围强化了对华裔菲律宾人的种族主义刻板印象，即“经济上占主导地位、政治上不忠诚、文化上异类”，并被视为“对菲律宾社会和政治的腐败影响”。

吉尔森·张本人也曾因这种看法而经历过痛苦的经历。 2019 年，他在执行拍摄帕赛市一家离岸菠菜公司设施照片的任务时，被菲律宾保安逮捕，没收了他的相机，并将他拖到街对面的办公室，他说在那里遭到殴打和审讯。

“一名警卫坐的后面用枪指着我，试图让我承认我是印度尼西亚或香港的间谍，目的是监视他们的‘好球员’。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说。

他说，警卫还搜查了他的物品，并删除了他的所有照片。在安全机构负责人设法核实他的身份后，他最终被释放。

吉尔森·张说，当他开始担任摄影记者时，他意识到自己会因为自己的种族而受到孤立。

“大众不会将菲律宾华人、东南亚华人和中国大陆人区别开来。特别是如果某人取得了一些[值得注意的]成就，而他们的姓氏是‘蔡’（Chua）、‘陈’（Tan）或‘林’（Lim），有些人会在网上做出反应，‘他是华人’（Chekwa yan e）”，他说，指的是对华人的贬义俚语。

“菲律宾华人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常常将自己与中国大陆人区别开来，尤其是在对祖国菲律宾的忠诚方面，”侯嘉琳说。“懒惰的概括无法区分菲律宾华人和外籍华人，最重要的是，将少数个人或团体的失败和错误行为归咎于整个社区。”


菲律宾华裔青年联合会创始人洪玉华（右）和主席曾星桦（Reynard Hing左）在马尼拉菲华历史博物馆（Bahay Tsinoy）开幕式上，中间这位是菲律宾外交部长恩里克·马纳洛（Enrique Manalo）

尽管菲律宾华人在菲律宾政界和商界享有盛誉，但许多其他菲律宾人仍然将他们视为一个独特的群体，而不是完全融入社会的成员——这种看法可能会阻碍他们的融入，尽管许多人自认为是菲律宾人。美国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Amherst）的历史学教授理查德·朱（Richard T. Chu）这样说。

分析人士和公民领袖将这种心态归因于殖民时代政策的遗产。在西班牙殖民时期，华人定居者被迫生活在被称为“帕里安”（parian）的指定飞地内，并被视为与菲律宾普通人口不同的独立社会阶层。

在美国占领期间，美国的排华法案适用于菲律宾，禁止除商人及其儿子之外的中国公民入境。1975年，菲律宾正式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并修改国籍法，让定居菲律宾的华人可以申请公民身份。

华人在菲律宾定居的悠久历史塑造了菲律宾人的文化习俗和语言传统，使其有别于大陆和其他地区的华人侨民。大多数华裔菲律宾人在家里长大时讲闽南语而不是普通话，尽管年轻一代通常比任何中国方言都更流利地使用英语或他加禄语。

“我们很容易遵守天主教或新教，或者南方人的穆斯林传统，这表明我们对当地的习俗和传统非常满意，正是因为我们出生在这个社会，”华人天主教会主席雷纳德·辛(Reynard Hing) 如是说。

他说，尽管菲律宾华人积极参与社会，但对社区的刻板印象依然存在。

“菲律宾主流社会一直被教导说，无论如何，华人都是‘异类’，”雷纳德·辛说。


菲律宾华裔青年联合会成员为二战期间被日本士兵强迫沦为性奴的菲律宾幸存“慰安妇”发声。

理查德·朱说，这种看法在社交媒体上很明显。他举了菲律宾华裔蒂芙尼·黄（Tiffany Uy）的例子，她以历史上最高的平均成绩毕业于菲律宾大学迪利曼分校（Universityof the Philippines Diliman）。

“一些菲律宾人质疑她‘菲律宾人’的身份，”他说。

持续存在的社会刻板印象（例如认为中国人在经济上更成功或更富裕的看法）进一步加剧了这种区别。

雷纳德·辛说，他经常遇到诸如“他们不是真正的菲律宾人”之类的评论，这些评论是针对那些强调菲律宾华裔商人在菲律宾股市和经济表现最好的企业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文章而发表的。


一所菲华中学的学生为受极端天气影响的农民打包救援物资。


在菲律宾和中国之间的紧张局势不断升级之际，许多菲律宾人对其华裔同胞一直缺乏了解，这引发了人们对华人效忠的猜测。

经济学家索利塔·蒙索德（SolitaMonsod）在《菲律宾每日询问者报》（Philippine Daily Inquirer）的专栏中写到了对中国和菲律宾华裔的不信任，这引起了人们的愤怒。

“事实上，我经常观察到，菲律宾华裔永远不会明确表示他/她首先是菲律宾人，其次是中国人，”她写道。

“再加上我们大多数亿万富翁都是菲律宾华裔，菲律宾华裔在文化上似乎不愿意与菲律宾女性结婚，而且她们是这个国家最令人讨厌的雇主之一。这样就更容易理解不信任因素了。”

菲律宾已故作家西奥尼尔·何塞(F.Sionil Jose)也对菲律宾华裔的忠诚度表示怀疑，声称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经济利益而站在中国一边。“因此，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削弱这些对菲律宾忠诚度存疑的华人的经济实力。菲律宾华人在这个关键问题上的沉默令人震耳欲聋，”他曾经写道。


去年一月，菲律宾马尼拉唐人街的一个舞蹈团表演龙狮表演。


理查德·朱教授认为，有关中美对抗不断升级、菲律宾陷入困境的讨论应该集中于“挑战双方的霸权企图”，以实现自己的“自私议程”。

“这并不是说没有必要揭穿华人亲近中国的错误观念，但讨论不应以宣布对某一特定国家一心一意忠诚的零和博弈结束，而应以真实的和平和正义的国家为目标，”他说。

雷纳德·辛说，菲律宾华人提高了政治知名度，积极参与救灾等民间社会活动，并谈论公共利益问题。

“因此，在所有的例子中，菲律宾人都非常自在地成为菲律宾人，并全心全意地参与社会经济项目，问题是，他们的菲律宾同胞什么时候才会认为这些单音节姓氏的人不是另一个人呢？”

对于吉尔森·张来说，迫切需要加深公众的认识，让他们认识到菲律宾华裔不是外国人，而是菲律宾“独特 DNA”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2020年蒂芙尼·黄以前五名的好成绩获得医师执照


“我们需要… …强化菲律宾华裔的身份，特别是在我们的主权受到质疑和争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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