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赶紧撕票吧，我还有5个孩子！”——已故菲华富豪吴弈辉长女悼念其父（外一篇）

晚景入寒窗

梅赛德斯·吴

2022年12月11日，菲人投资公司（Filinvest Development Corporation）的联合创始人、菲华六大班吴天恩先生遗孀梅赛德斯·“奇塔”·陈·吴（Mercedes“Chita” Tan Gotianun）女士去世，高寿94岁。她的孙子弗朗西斯·吴（Francis Gotianun），专门撰文向他深爱的阿嬷（ama）致敬。梅赛德斯女士是其亡夫吴天恩（Andrew Gotianun Sr.）先生的完美补充，一个坚持不懈地实现自己目标的女人。

吴天恩家族源自菲律宾宿务（Cebu），和另一位已故菲华富豪吴弈辉（John Gokongwei, Jr.）是远房堂叔侄关系。据记载，吴天恩的爷爷吴文皎（Go Quiao Co）与吴弈辉的祖爷爷吴文鮡（Don Pedro Singson Gotiaoco）是异母兄弟。两兄弟来自当时的福建晋江，现在属于福建省泉州市石狮市宝盖镇坑东村。另外，宿务施氏家族的已故女族长施吴莎治（Doña Modesta Singson-Gaisano，1885-1985）是吴文鮡的女儿，她曾于1990年荣获“宿务市祖母”（Grand Old Lady of Cebu City）的称号。据说，吴天恩一系和吴弈辉一系长期不合，一度关系断绝。


宿务吴氏的家族树

吴弈辉和吴天恩在1990年代时，都名列菲华六大班（taipan，这个词出自粤语，最初指港英时代历史悠久贸易公司如怡和洋行、太古集团等的公司高层，后来慢慢演化成类似“大亨”、“富豪”的含义）。菲华六大班中除了两位吴姓大亨外，其他四位分别是施至成（Henry Sy, Sr.）、陈永栽（Lucio Chua Tan Sr.）、郑少坚（George Siao Kian Ty）和杨应琳（Alfonso Tiaoqui Yuchengco）。

2016年3月10日，吴天恩过世。

2019年11月9日，吴弈辉过世。

弗朗西斯·吴是吴天恩夫妇次子吴主佑（Jonathan T.Gotianun）的儿子。吴天恩夫妇另外育有小安德鲁（Andrew Gotianun Jr.已故）、吴清川（Lourdes Josephine Gotianun Yap）和吴先生（Michael Edward T. Gotianun）等子女。


1993年，时任菲律宾总统拉莫斯（前排居中）会见六大菲华实业家，前排左一吴天恩、右一施至诚、右二杨应琳；后排左二陈永栽、左三郑少坚、右二吴奕辉。
我的祖母梅赛德斯·陈·吴出身卑微，但她始终不断努力获取更多成就。她是菲律宾大学的优等生（药学理学士），是菲律宾第一位女性全业务银行（一般银行其业务范围分为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全业务银行即同时可以开展投资和商业业务的银行）的总裁。在我们家族中，她是那个讲故事的人，经常对我们这些她的孙儿孙女重复讲述过去的故事。

阿嬷去世前一天，很幸运我在医院，有机会与她一对一交谈。

感谢她所有的聊天、聚会、访问、会议、旅行和电话——甚至凌晨5点时的那些。对我来说，这些共同的记忆、经历是无价的，正是这一切塑造了今天的我们家族。家族成员之间强烈的纽带关系，正是祖父母多年来投入的时间、精力和爱的证明。我的承诺是，我将继续讲述她们的故事——一个出身自淳朴家庭的简单女孩，勇敢面对困难，并克服了她那个时代的规范和偏见，通过爱、努力、坚持不懈和自我牺牲，让自己超越不可能，成为了更好的人。

在阿嬷的人生中，有三件事塑造了她。


2012年，弗朗西斯·吴和他的祖父母。

妻子

首先是她嫁给了我的祖父吴天恩。他们是在宿务的一次晚会上认识的，30多年来，她无数次向我重复，第一眼看见爷爷时，他真的“太帅了！”1951年3月31日，他们结婚了，当时她22岁，他23岁。在爷爷奶奶结婚的60多年里，众所周知的是，他们彼此深爱牵手白头。他们的爱的旅程被写进了一本书名《爱是我们之间的相互成就》（Useless Each Without the Other）”，这个书名非常恰当地描述了他们充满活力和充满激情的关系。

安德鲁和梅赛德斯从一家二手车融资公司起步，他们在位于马尼拉市老城区奎阿坡卡萨尔街（P. Casal Street Quiapo, Manila）的一楼创办了这家公司。安德鲁富有有远见，梅赛德斯则是孜孜不倦的实施者。之后，他们与西屋信贷（Westinghouse Credit）和大通曼哈顿（Chase Manhattan）等国际信贷巨头合作，开拓了为消费者购买冰箱、电风扇和全新汽车等物品提供融资的业务，成了专业的分期付款公司。

在没有信用卡的60年代初期，梅赛德斯通过第一代计算机化系统管理着超过200000个账户的投资组合。


吴天恩夫妇和他们孙辈的合影

商业领袖

阿嬷现在被称为菲律宾银行业的先驱，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一切都源于希望帮助她的丈夫承担她认为是沉重的负担。在他们创立家庭储蓄银行（Family Savings Bank，后被阿亚拉家族旗下的群岛银行BPI并购）时，她为成为菲律宾第一家从开业第一天起就实现计算机化的银行铺平了道路，这使该银行以其口号“我们每天都会支付利息”（We pay interest daily.）而闻名。

由于实现了计算机化，在其他银行按存款人每季度最低余额计息的情况下，该银行开创了按存款人日余额计息的先河。该银行还开创了在全菲设立分支机构的先河，当时在吕宋岛、米沙鄢群岛和明达瑙岛的偏远地区几乎没有银行（即使现在菲律宾的很多乡镇也没有银行，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接近一半的菲律宾人没有银行账户，详见《支付宝的亲儿子——超级应用GCash在菲律宾互联网的狂飙”》）——这项服务允许在互联网出现之前的70年代和电话线出现之前在菲岛范围内的任何分支机构进行存款和取款，使用微波连接到计算机中心。随着家庭银行迅速成长为全业务银行，这最终巩固了她作为菲律宾全业务银行第一位女总裁的地位。当家庭储蓄银行在1980年代中期被出售时，我的祖父母退休了。


多年前吴天恩一家的团圆照
但是，当许多人可能满足于他们的成就时，安德鲁和梅赛德斯与他们的孩子一起决定在1989年再次重启业务。正是在这段时期，她现在作为菲人投资集团第二阶段充满活力和干劲十足的联合创始人而被人们铭记。在重建达沃糖业中心（Davao Sugar Central）和北哥打巴托糖业（North Cotabato Sugar Central）时，她在检查站和山上的枪声中勇敢地面对明达瑙。她常说，这项业务给她带来了最大的满足，因为她可以看到重新启动的工厂如何为这个动荡不安的地区带来和平与繁荣。

低调且鲜为人知的是，为了纪念祖父，他们的基金会捐助了5亿披索，用于建立泽维尔大学（Xavier University）的全额奖学金、全食宿技术职业学校，以造福明达瑙岛最贫穷的人。

菲人投资集团公司发展迅速。现在，它是一家大型企业集团，在土地开发领域拥有菲人投资土地（Filinvest Land Inc.）和菲人投资阿拉邦(Filinvest Alabang Inc.)等公司，在全业务银行领域拥有东盛银行（East West Bank），在食糖领域拥有达沃和北哥打巴托糖业中心。还在Crimson 和 Quest 品牌下的经营酒店，在菲人公共事业投资（Filinvest Utilities）旗下从事发电业务，并通过克拉克国际机场管理基础设施，以及其他新企业。


吴天恩夫妇2007年共同庆祝生日。从左起依次是他们的子女约瑟芬、小安德鲁、迈克尔和乔纳森。
女族长

作为母亲和祖母，阿嬷的人生堪称传奇。他们有四个孩子：小安德鲁、乔纳森、约瑟芬和迈克尔。她和年幼的孙子们一起旅行，和他们一起度过夏天，通过不断讲故事塑造他们的思想和价值观。她以身作则践行了自己的价值观。

作为我们永远铭记的母亲和祖母，她是每一位开拓性女商人的榜样，她充满激情地追求一切，并凭借她的毅力、决心和干劲在许多事情上争当第一。

我和阿嬷说的最后一件事是，不要担心我们家族和我们的事业。我告诉她，这些都很好地掌握在子孙们的手中，我们会为继承她的遗产而奋斗，让她感到自豪。虽然前面的任务似乎令人生畏，但我感到欣慰的是，我并不是独自承担这个重担。我有一个充满爱心和支持的家族，还有一个尽职尽责的菲人投资大家庭，我坚信一起会和他们一起成功。


2012年11月 吴天恩夫妇出席宿务马克坦深红度假村及水疗中心（Crimson Resort and Spa Mactan Cebu）开业典礼

“你赶紧撕票吧，我还有5个孩子！”——已故菲华富豪吴弈辉长女悼念其父

本文首发于2022年4月

2019年11月，93岁的菲华富豪吴弈辉（John Gokongwei Jr.）过世。他的长女、罗宾逊百货公司（Robinsons Retail Holdings Inc.）总裁罗宾娜·吴（Robina Gokongwei Pe）在葬礼上用这篇悼词深切怀念她的父亲。


年轻时代的吴奕辉
爸爸去世前一周，他给我24岁儿子贾斯汀（Justin）的建议是：“你必须出去玩！”（You have to play around!）

这就是我的父亲，吴弈辉。他就像电影《阿甘正传》里的那盒巧克力，你永远不会知道，能从他的口中听到些什么。


吴弈辉与他最年长的孙子贾斯丁
很多人都知道我爸爸是个商人。的确，爸爸的一些行为很好地诠释是了这一身份。他已经躺在床上六个星期了，因为嘴里插着管子，他不能好好说话。其他病人的管子被拔掉时，会叫来很多食物。而爸爸，他不断要求把公司财务报告拿来过目。

小时候，他教育我：“如果你不干活，就不要吃饭。”我必须干活才能确保自己有饭吃。

很多人问我，“你爸爸怎么这么胖？”那是因为他太努力了。正如他所说，如果你不干活，就没有饭吃。

爸爸是领先时代的严父。他说，如果你不从底层做起，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的客户是谁，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的员工是怎么想的。（If you don’t start at the bottom, you’ll never know who your customer is, and you’ll never know the issues of your staff.）他是对的。


1970年代的吴奕辉全家福，站立者是吴奕辉夫妻和长女罗宾娜。
如果我大学刚毕业时，他没有把我扔进罗宾逊百货公司的仓库，我想我将无法管理我们的业务。当时他甚至告诉人事主管必须对我严格考勤，确保我在公司唯一没有空调的仓库按时开始我的第一份工作。

同样的，当兰斯（Lance Gokongwei，吴弈辉唯一的儿子吴诗农）放暑假时，爸爸还把他扔进了罗宾逊百货公司的地下室，在那里他学会了如何给胸罩贴标签，并学会了辨识胸罩尺寸大小。根据我妹夫伯克·张（Berck Cheng）的说法，这个技能在兰斯以后的生活中派上了大用场。


吴奕辉与吴诗农
爸爸的另一个建议是永远不要放弃。当我在菲律宾大学（University of the Philippines）求学时，我加入了学校游泳队。尽管我每天在满是苔藓的游泳池里练习两个小时，比赛时我仍然是垫底的人。

有一天，我哭着回家。我质问父母为什么生活如此不公平，为什么总是我成为最后一名？爸爸说这些经历只是一个开始，这一切的经历能让我成为一个更坚强的人。他说，你应该很高兴，本来你没有资格参加游泳队。他还说，他在13岁时失去了父亲抚育和庇护——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糕的呢？


幼年时吴弈辉（最左站立）的全家福
1981年，在我读大四的时候，和我的表妹蔡琳娜（Celina Chua）被绑架了。我不知道当时的警察中校、现在的参议员拉克森（Ping Lacson），正在协助爸爸与绑匪谈判。

过了五天，还没拿到钱，绑匪头目一脸焦急和愤怒地来到我面前。他说：“原来你们是6兄妹！我还以为你是独生女。你父亲说，可以随时不要你，因为还有五个孩子。有没有搞错？”

得知爸爸居然不要我了，我很难过。我不知道的是，这是拉克森参议员给父亲的建议，尽量延长通话时间，这样警方就能够定位我们的位址了。七天后，他们找到了我们… …


一张未注明日期的生日照片吴弈辉（中间，穿着白色裤子）和他的家人；罗宾娜站在最左边。

爸爸60岁时，他举办了一个退休聚会。当然，我们都知道他从来没有在60岁时退休，也没有在70岁或80岁退休。直到90岁。施至成先生（Henry Sy Sr.）曾对爸爸说过：“阿辉，你退休后将面临三个问题。一个是你在工作了50年后要做什么。二是谁会接替你。第三个问题最糟糕了——你该如何应付你的五个女婿。”

在2017年获得菲律宾管理协会颁发的年度管理人物奖时，爸爸在演讲中说：“我想说，我的最佳管理技能体现在管理好我的女婿们，其中大多数是与我们有合作关系家族企业的老板，还有一个律师。猜猜谁最难管？”（I would say that the best sign of my management skills has been to manage my sons-in-law, most of whom are businessmen working with their own family businesses, and a lawyer. Guess who is the most difficult to manage?）


少年时代的吴弈辉
众所周知，我父亲是一个衣着邋遢的人，而且在穿衣打扮方面很随便。他的领带上总是有冰淇淋或咖啡的污渍。1993年我在香港结婚时，他连一套新西装都没带。我的婚礼教父，已故的小吉尼·洛佩兹（Geny Lopez Jr.）先生对爸爸说，将会穿燕尾服出席婚礼。

爸爸有点尴尬，说那样的话他就必须要升级他的装备了。好吧，也是燕尾服。可他想都没想，就决定租一件！他很高兴礼服租赁公司有他的尺码——双XL的衬衫和44码的裤子。

爸爸总是急急忙忙的。他可以在五分钟内吃完一顿饭，如果你注意到他的孩子也这样子的话，你就会知道我们的基因是遗传来自哪里。他总是很着急，60岁时，他问我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因为朋友的孩子都已经结婚了。

直到他67岁时，我才决定结婚。他激动得在婚礼上快步走在我前面，我妈生气地对他说：“请等一等，让新娘跟上！”（这里罗宾娜是在开玩笑说，吴弈辉做梦都想把自己嫁出去，所以才会在婚礼上才会那样急不可耐的快步走）


罗宾娜一家
随着我越来越多地参与公司业务，他总是鼓励我不要害怕犯错。那个时候，我必须吃很多饭，因为我工作太多了。我喜欢听到爸爸鼓励我的话，每个生意上小小的胜利，他都会祝贺我。

但今年，他已经忘记因为生意上的事情祝贺我了。现在他因菲律宾大学男篮连续第二年进入四强祝贺我。知女莫若父，这就是我那么爱他的原因。

安息吧，爸爸！我们将代替您紧紧盯着公司财务报表。

顺便说一句，我们今天没有为他租衣服。最后这段路，他决定给自己买一套昂贵的西装，我们已经检查过了领带上没有污渍……


吴弈辉葬礼上吊客向杨菀薇致意
吴弈辉先生93岁高寿过世，是名副其实的喜丧。罗宾娜·吴这篇幽默而深情的悼词，非常贴合吴弈辉先生沉痛又欢快而的葬礼氛围。

也顺便说一句吧！吴奕辉临终最后遗愿是，希望儿女好好待自己的妻子。女儿罗宾娜曾问过母亲杨菀薇（Elizabeth Yu-Gokongwei），怎么样找到好男人？杨菀薇一脸严肃地回答：“我不知道啊，除了你父亲，我还真找不到别的好男人了。”就在吴弈辉下葬后的第二天，杨菀薇也随他而去了。